汹涌的悲愤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滚,几乎要将沈清辞的理智彻底焚毁。她死死咬着下唇,血腥味在口中弥漫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靠在冰冷的柴垛上,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。视线被泪水模糊,杂物堆里那方蒙尘的旧砚,却如同烙铁般灼烫着她的灵魂。
就在这时,一个佝偂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柴垛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。老忠叔布满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沈清辞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,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,却又归于一片沉寂的幽潭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将手中一个还冒着微弱热气的、缺了口的破旧瓦罐,轻轻放在了沈清辞脚边不远处的地上。瓦罐里是清澈的热水。
做完这一切,老忠叔的目光再次扫过杂物堆里那方旧砚,又落在沈清辞泪痕斑驳、痛苦扭曲的脸上,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拄着拐杖,转过身,佝偂着背,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。
那声叹息,轻得如同羽毛落地,却像一盆冰水,瞬间浇醒了濒临崩溃的沈清辞!
老忠叔!他看到了!他看到了她的失态,看到了那方砚台!他……知道什么?他那复杂的眼神,那声叹息……还有这罐及时的热水……
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钢针,狠狠刺穿了悲痛!她不能在这里倒下!不能暴露!王嬷嬷随时可能出现!任何软弱和失控,都会成为将她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把柄!父亲的仇还没报!她的手还没治好!她不能死!更不能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!
“活着……才能看到东西物归原主……”老忠叔离去前那无声的眼神和叹息,仿佛在耳边低语。
沈清辞猛地抬手,用缠着布条的、肮脏的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迹!动作粗鲁而决绝!她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,却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。眼神中的悲痛和脆弱瞬间被冰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和决绝!
她迅速蹲下身,不顾瓦罐的滚烫,一把抓起那个破瓦罐。热水透过粗糙的罐壁传递出珍贵的暖意。她警惕地环顾四周,确认无人,立刻闪身到柴垛最深处。
她迅速从藏匿处取出捣碎的地榆根糊糊和艾草紫苏碎叶,倒入瓦罐的热水中。深褐色的根块和碧绿的碎叶在热水中翻腾,迅速化开,将清水染成一种深沉的、带着苦涩药香的紫红色。浓烈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。
沈清辞解开缠手的布条。伤口在冷水和泪水的刺激下,更加红肿刺痛。她咬紧牙关,将双手浸入滚烫的药汤中!剧烈的刺痛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,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,额头瞬间渗出冷汗!但她死死忍住,没有抽回手。她需要这灼热的药力渗透伤口,杀菌生肌!
滚烫的药汤如同无数细小的针,反复刺扎着破溃的伤口,带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。沈清辞脸色惨白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,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她死死咬着牙,眼神死死盯着药汤中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手,仿佛在通过这自虐般的痛苦,将所有的软弱、悲痛和仇恨,一同焚烧殆尽!
时间在极度的痛苦中缓慢流逝。当药汤的温度逐渐降低到可以忍受时,剧烈的刺痛感也渐渐被一种深沉的、带着麻痒的温热感取代。伤口处的灼热感和麻木感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,脓血被药力逼出,混在深紫色的药汤中。
沈清辞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仿佛吐出了积压十年的郁气。她将双手从药汤中拿出,用干净的布巾小心擦干。破溃的地方依旧狰狞,但边缘的红肿似乎消退了一丝,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也减轻了不少。地榆的药效,开始显现了!
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光芒。她迅速将剩余的草药藏好,将药渣小心掩埋在柴垛下的泥土里,又用积雪盖住痕迹。破瓦罐被仔细清洗后塞回了杂物堆深处。做完这一切,她重新缠好双手,整理好衣衫和表情,除了眼圈还有些微红,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麻木,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崩溃从未发生。
她拿起扫帚,如同最温顺的奴隶,准备返回前院干活。然而,就在她刚走出柴垛范围,一个高大魁梧、满脸横肉的身影,如同一座肉山般堵在了她的面前,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油腻气息。
正是嘉仪郡主的忠实走狗,承恩公府的侍卫头领——秦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