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未散的雨气,像团浸了铅的棉絮压在头顶。
林晚扶着斑驳的砖墙站起身,昨夜鼠群啃噬地面留下的蜂窝状坑洞,坑洞里积着水,倒映出她苍白的脸,眼下青黑,唇色发乌,连脖颈处带着的银戒都泛着一丝冷光。
“吃点。”苏棠的声音从身侧传来,半块压缩饼干递到她面前。
饼干边缘沾着些褐色碎屑,但是此时的林晚已经顾不上其他了。
林晚把饼干接过,咬了一口,干燥的麦香混着铁锈味在齿间炸开,她喉结滚动两下,强忍着咽下去,可是胃里却泛起酸水。
“南环路已经被变异犬封锁了。”苏棠摊开地图,油纸在晨风中簌簌作响。
地图边角卷着毛边,红笔圈出的南环路旁写着“犬群30+,精英级”,字迹显得十分的潦草。
她指尖点在动物园的位置,“从昨晚遇到的那个幸存者口中换来的消息,他是在动物园彻底暴动之前从西门逃出来的,而且说起动物园猛兽区后墙塌了个洞,据说那边能钻到郊区。”
“动物园?已经不远了吗?”林晚的睫毛颤了颤。
“雷暴。”她轻声念出名字,喉间发紧,“它后来……应该没走,还在动物园的,也不知道现在翅膀好了没有……”
阿嗷的狼尾扫过她脚踝。
这只原本的哈士奇已经有像狼进化的趋势了,蹲在她脚边,前爪搭在她裤腿上轻轻拽动,狼首朝着动物园方向低鸣。
林晚蹲下身,掌心贴上它脖颈的皮毛,轻轻地揉了揉:“想去探路?”
阿嗷的狼耳抖了抖,舌头舔过她手背,温热的触感像团小火。
半天过去,在阿嗷的带领下,两人小心地避过了一路遇到的变异兽和陌生人。
终于是在正午时分赶到了动物园。
动物园的铁门歪在一边,门柱上“猛兽区”的铜牌断成两截,半块悬着,半块陷在泥里。
林晚踩着满地碎玻璃往里走,空气里飘着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。
在铁棍楔进门缝的瞬间,金属扭曲的呻吟声响起。
锈渣簌簌落在她沾着泥点的运动鞋上,混着扑面而来的腐臭撞进鼻腔。
不像普通的动物死去的尸体味,更像是腐烂的鱼肉泡在铁锈水里,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。
她皱了皱眉,手腕加力一撬,半片生了绿苔的锁头"当啷"掉在地上。
"晚晚,小心点。"苏棠的手术刀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刀花,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一角。
她后退半步,目光扫过门楣上褪色的"云溪市动物园"字样。
警戒值,苏棠的目光突然顿住,"晚晚,看猴山。"
林晚顺着苏棠所指的方向望过去。
曾经涂着彩色油漆的猴山铁笼歪倒在草坪上,原本供猴子攀爬的金属栏网被扯出个碗口大的洞,扭曲的钢条和铁丝网像被巨手揉捏过的废纸团。
在洞口边还挂着半条染血的牛仔裤,一个带血的工牌随风飘摇——照片里的年轻人还带着学生气,工牌边缘都已经卷毛,"李阳"两个字被血浸透,在暮色里泛着暗褐。
林晚蹲下身,指尖轻轻碰了碰铁笼上的血迹。
血已经凝固成深褐色的痂,混着草屑粘在栏杆上。
她抬头看向猴山的后方,长颈鹿的尸体横在离铁笼二十米的地方,脖颈处的伤口像被利刃划开的破布一般。
三指宽的血口翻卷着,内脏散落在地,细看之下,还混着半截没被消化的树叶。
"梅花状爪印。"苏棠用刀尖挑出长颈鹿颈侧的晶核,随后看看长颈鹿的尸体眉峰微蹙。
"普通的变异狼爪没这么大,至少是..."她顿了顿,刀尖在爪印边缘比了比,"比成年藏獒的爪子还要大很大一圈。"
林晚没接话。
她蹲在爪印前,指尖悬在黏液上方两厘米处,那是袭击了长颈鹿的变异兽,留下的唾液风干后的痕迹,泛着诡异的青灰色。
阿嗷此时凑了过来,湿润的鼻尖轻嗅了嗅,突然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,尾巴紧紧夹在腿间,脊背上的毛根根竖立。
看来,这次真的是有个大家伙啊。
林晚伸手抚了抚阿嗷背上的毛发,示意它别紧张,随后看着苏棠说道。
"的确不是普通的变异兽。“林晚轻声说,又伸手摸了摸阿嗷的耳朵。
阿嗷立刻用脑袋蹭她掌心,回应着林晚的安抚。
苏棠用刀尖敲了敲晶核,晶核上的裂纹在幽蓝的光晕里格外刺眼:”精英级的晶核一般看来说都是极其坚硬的,不该这么脆,而且我们这一路走来……目前见到的所有变异兽,除了团子以外,还没有能够做到将晶核咬碎的存在。除非..."
苏棠的口中的话语突然顿住,远处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尖啸,混着铁链撞击的脆响,"什么声音?"
林晚的瞳孔微缩。
对于动物园极其熟悉的林晚马上判断了出来,声音是从鹰舍的方向传来的,尾音中带着禽类特有的尖锐。
阿嗷立刻闪身挡在了她的前面,狼耳向后压成飞机翼,颈毛炸成一蓬,喉咙里的低吼比刚才更沉。
"可能是陷阱。"
苏棠扯了扯她袖子,手术刀在掌心握得更紧,"也可能是有变异兽在战斗,要去看看吗..."
"是雷暴。"林晚开口打断她。
“那就去看看。”苏棠点了点头。
在绕过了猴山后,两人两宠默契地停在鹰舍的前方。
原本的鹰舍此刻的现状与刚才的猴山一般无二。
面前的半片铁网被撕开,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破洞,露出里面被铁链锁在水泥柱上的金雕。
它左翼插着一枚铁钉,铁钉很长半截已经陷进肉里,露出的伤口在金雕的挣扎下,还在时不时地涌出已经有些腥臭的黑血。
右腿被铁环勒出深沟,血痂混着羽毛已经粘成了块。
听见有人靠近,金雕本能地开始立刻挣扎着扑腾翅膀,带起的风里全是腐臭。
"这,难道就是雷暴?“苏棠的声音发颤。
"它...它为什么会被这样残忍地锁在这里?”
林晚已经顾不上回答,迈开了步子就向着金雕走去。
阿嗷跟在她脚边,次声波像涟漪般荡开,扫过鹰舍周围的灌木丛。
林晚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,一下一下撞在胸腔里有愤怒,也有悲伤。
曾经的金雕雷暴也算是动物园的“明星”之一了,之前在听到南环路被封时,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动物园这边离开城区会更近,她原以为在病毒的影响下,进化后的雷暴应该会跟着其他猛禽飞走,没想到...
"它在害怕。"林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。
雷暴唯一还完好的翅膀扑腾得更急了,铁链在水泥柱上磨出火星,爪子在地上抠出深浅不一的痕迹。
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天空王者的攻击架势,更像是一只被吓懵的幼鸟在下意识地保护自己。
鹰舍内部的环境有些昏暗。
当苏棠的手电筒照过去时,雷暴的瞳孔剧烈收缩成细线。
能看的,只有恐惧。
阿嗷突然用脑袋拱了拱林晚的手。
阿嗷的精神意识顺着接触点涌进她的脑海,安抚着此刻林晚并不平静的内心。
林晚的呼吸很沉重,这一刻的她仿佛能够"看"见雷暴的情绪:愤怒、恐惧、绝望,像团乱麻缠在一起,最深处还藏着一丝微弱的希望,小地几乎要熄灭。
"别怕。"她轻声说,离雷暴还有两米时停住脚步。
金雕的挣扎突然顿住,歪着脑袋看她,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低鸣。
林晚摸出背包里半块压缩饼干,碎渣从指缝漏出来,”雷暴,还记得我吗?我有吃的..."
"晚晚!"苏棠突然从后面窜出来拽住了她后领。
向后拖去。
雷暴的翅膀猛地展开,带起的风掀翻了林晚的帽子。
不过,雷暴并没有扑过来,反而用喙碰了碰脚边的铁链,锈渣簌簌落下,露出了下面缠着的半截褪色红绳,是有人系在它腿上的。
林晚的手指蜷进掌心。
她想起了当时帮雷暴治疗时,出于好玩的心态,在它右爪系上的红绳。
一股突如其来的精神意识闯入了林晚的脑海。
穿白大褂的人类举着枪;铁笼被砸开,同伴的晶核被挖出;粗大的铁链勒进了腿骨;而人类的笑声像针一样深深刺入她的心灵。
雷暴的情绪突然暴烈起来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。
"人类都该死!!!”雷暴的情绪里翻涌着血,也流淌着泪。
林晚被带起的风,再次震得后退半步,阿嗷立刻用脑袋顶住她腰,释放出的精神意识像温水般包裹住她的精神。
她摸出兽用消炎药膏,这是离开救助站时特意塞的,当时时为了担心团子和阿嗷会受伤才选择带上的。
"我帮你处理伤口,好不好?"
林晚再次靠近金雕,蹲在离雷暴两米的地方,慢慢摘下背包。
苏棠手中的电筒光束始终压在地面,只给她留了一圈昏黄的光,她生怕自己的哪个不经意的动作触动了此刻金雕极度敏感的神经。
雷暴的瞳孔微微收缩,翅膀下意识的扑扇着。
它仰头发出尖啸,铁链哗啦作响,但是林晚并没动,没有被吓退。
她看得出,也感受得到,此刻金雕爪子在水泥地上抠出的浅痕,一定不是攻击前的威胁,而是彻彻底底的无措。
"别怕,我不会伤害你,我是来帮助你的。"她又往前挪了半步,阿嗷始终跟在她脚边,警惕的盯着对面的金雕。
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,雷暴的尖啸终于渐弱,翅膀也有些无力的垂了下来,露出了满是血污的左翼。
林晚看见,钉住翅膀上的钉子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下被拔出,只是将原本的伤口撕扯的更大更恐怖,鲜红的血液正从伤口处不断的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