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这正是现今法国所有军人梦寐以求的前程。
但戴高乐的內心,却与理智背道而驰,对拉罗克充满本能的抗拒。
他的心如在反抗理性一般,隱隱作痛。
自从与甘末林的最后对话、救出共和派忠臣之后,这种感觉便一直未曾散去。
他早已不再效忠共和国;
他本不该对拉罗克有任何不满;
可他就是感到不適,心烦意乱。
——咣啷!
正在戴高乐忧心忡忡地嘆息时,一阵玻璃破碎声从远处传来。
他皱起眉头转头望去,只见一群男人正向某家商铺投掷石块,殴打那看起来像是店主的人。
身为军人,面对眼前发生的暴行,他无法坐视不理,立刻准备上前制止,却很快停下了脚步。
他意识到——
周围的人,包括那些本该最先出手的警察,全都袖手旁观,冷眼旁观。
“求你们住手!住手啊!我也是法兰西人!和你们一样,我也是在大战时为祖国奋战过的军人啊!”
“闭嘴!”
“呃啊!”
“你这种吸附在伟大法兰西上的寄生虫犹太人,也敢开口说话?”
“犹太人......没资格谈什么人权!!”
而戴高乐很快便明白了,为何所有人都无动於衷。
那位被群殴的店主是犹太人。他在向周围求救,却换来的是冷眼,甚至是嘲笑。
自打以反犹太主义为纲领的国家社会党成为第一大党,拉罗克就任总理以来,犹太人便成为了每日遭受攻击的对象。
——接下来轮到犹太人被杀了。但你这次也还是不会在意的吧。反正你不是犹太人。可等到那些法西斯找上你和你的家人时,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。到那时,已经没有人会站出来为你说话了,戴高乐。
戴高乐的耳边,再次响起了甘末林那如幽灵般的低语。
那个曾断言“犹太人之后就是社会主义者,社会主义者之后便是法国人”的可憎声音,不停在脑海中迴荡。
“哎呀,少校阁下,您辛苦了!”
而让沉浸在思绪中的戴高乐惊醒的,不是別的,正是那些刚才还像野兽一样暴打犹太店主的男人们。
“终於到了军人再次守护祖国的时候了!”
“请您务必为伟大的法兰西加油啊!”
“......当然。”
那些人方才还因对方是犹太人而进行非人的暴力,如今却带著天真无邪的笑容向他问候,让戴高乐下意识地回以肯定。
但话虽如此,他只感觉內心更加腐烂。
因为实在令人作呕。
......
与此同时,震惊与哀嘆不止在德意志迴荡,听闻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崩塌,拉·罗克登上执政之位的消息,在其他国家同样激起波澜。
“法兰西终究还是诞生了新的独裁者啊。”
“......这真的没问题吗?”
首先是大不列顛。
作为与德意志一道最关注法兰西动向的国家,英吉利自然无法对拉·罗克的上台无动於衷。早在看著他握住权力的那一刻,英国政坛不少人的神色上便已布满不安。
毕竟那人尚未执政之时,就已公然四处高喊:“打倒德意志!打到英吉利!桑苏西条约滚出去!”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对这样的傢伙抱有安心之心。
“不能再坐视不理了!拉·罗克此人必然会为了向英吉利与德意志復仇,撕裂和平,再次挑起战爭!我们必须在为时已晚前,不择手段地展开行动,阻止他!”
尤其是温斯顿·邱吉尔更是每日奔走呼號,警告世人拉·罗克的危险,並不断敦促採取强硬手段应对。
“温斯顿·加里波利·邱吉尔爵士又开始了啊。”
“父亲之前明明是个懂得荣誉的伟人,那傢伙到底是从哪变得那么奇怪的?”
“那老头怎么还不快点死。”
当然,大多数英吉利政客对邱吉尔的反应不过是一片冰冷的嘲讽与不屑。
而在英吉利民眾眼中的邱吉尔,也不过是个冥顽不化、嗜战成性的老疯子。更重要的是,现任首相拉姆齐·麦克唐纳与他完全不同——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刺激法兰西,招来真正的战爭。
这对曾经歷过大战、仍记得伊普尔惨剧的人来说,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。
谁会忘记上次大战中被打死了多少人?
只要不是邱吉尔那种偏执怪老头,谁也不会主动希望再来一次战爭。
“我们英吉利所渴望的,是和平与安定。作为曾亲歷世界大战梦魘的一员,我只愿法兰西新执政者弗朗索瓦·德·拉·罗克,能为国际和平做出明智决断。”
因此,英吉利政府对拉·罗克政权的回应也如同麦克唐纳一贯的作风,与一向咄咄逼人的德意志帝国截然不同,显得格外谨慎克制。
“麦克唐纳首相的回应真让人失望。若只是因为惧怕战爭而什么都不做,到最后,我们势必会错失出手的最佳时机!”
当然,邱吉尔依旧毫不留情地抨击麦克唐纳的软弱。
“战爭虽然可憎,但我们是不是也太软弱了点?”
“我们凭什么要看法兰西那群蛤蟆的脸色?真要出事,德意志帝国自然会替我们收拾他们的。”
就是这样反覆横跳,麦克唐纳的回应发出后,虽然不像邱吉尔那般极端强硬,但英吉利国內的不满也在不断累积。
他们厌恶战爭,但更厌恶作为大英帝国的他们居然要向一群青蛙低头。
再加上不少人心底还有种很英吉利的念头:即便我们按兵不动,德意志这个伙伴也会像上次大战那样包办一切。
“哼,麦克唐纳首相果然也是和那些政客一样的胆小鬼。”
而隨著唐寧街上政权更替的风声日渐强烈,连麦克唐纳领导的工党內阁中,也开始有人悄悄表达对首相不满的声音。
“话说回来,拉·罗克......且不论他是个法兰西人,他的思想......倒是颇具魅力啊。”
这个人的名字,叫奥斯瓦尔德·莫斯利(oswaldernaldsley)。
他是第六代昂科茨准男爵,时任兰开斯特公国大臣,而不久的將来,他还会转向极右,创立不列顛法西斯联盟,成为又一位踏入深渊的法西斯分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