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姑娘,水来了。”雨竹将铜盆放在架上,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薄荷叶。
谢昭临瞥了一眼,忽然怔住。
阿秀的记忆浮上来——这是雨竹惯用的法子,夏日里总往她洗脸水中加薄荷叶提神。
黑气在袖中一滞。
她突然想起合欢宗后山那些杂役弟子。
没有灵根的凡人女子,终其一生都在给修士们浆洗衣物、打扫洞府,她们也会这样,偷偷在师姐们的浴桶里撒花瓣,只为了换半块灵石。
“放着吧。”谢昭临别过脸。
铜盆里的水渐渐平静,映出屋顶横梁。
那里有道陈旧的勒痕,似乎是某个丫鬟上吊后留下的,谢昭临盯着那道痕迹,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烦躁。
不是因为这些凡人手段拙劣。
而是因为她太熟悉这样的戏码。
——弱者讨好强者,羊羔向屠夫摇尾乞怜。
三百年来,她在合欢宗见过太多这样的把戏,可如今角色调换,她成了笼中雀,而持刀的是个连筑基都不到的废物。
“姑娘要洗漱吗?”雨竹在身后问。
谢昭临没回答。
她伸手搅乱盆中水,看着水珠从指缝间漏下。
阿秀是这样,雨竹是这样,那些失踪的丫鬟也是这样,女子若无修为,便只能困于后宅,仰人鼻息,就像这捧水,被人随意掬起又随意倾覆。
铜盆里的水渐渐凉了,映出她模糊的倒影,谢昭临伸手搅动水面,波纹荡开,阿秀的脸碎成一片片。
“但我不一样。”她对着水中破碎的倒影轻声道。
她是谢昭临。
是能从雷劫中撕出一线生机的元婴修士。
即便如今修为尽失,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弱女子。
雨竹站在一旁,眼神空洞,嘴角还挂着公式化的笑容。
谢昭临看着它,忽然觉得有些可笑——这丫鬟活着时为了楚怀舟争风吃醋,死了还要被她制成傀儡。
“你恨我吗?”她突然问道。
雨竹的眼珠转了转,没有回答。
谢昭临轻笑一声,指尖的黑气钻入雨竹眉心:“罢了,问你也是白问。”
……
日影西斜,铜盆里的水早已凉透。
雨竹拧干最后一块帕子,挂在架子上,水珠顺着帕角滴落,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“姑娘,床铺好了。”雨竹站在榻边,手中拍打着蓬松的锦被。
窗外传来仆妇们的说笑声,夹杂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。
谢昭临闭了闭眼,黑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,这具身体经过煞气滋养,已经比之前强韧了不少。
“姑娘,晚膳要端进来吗?”雨竹的声音平板无波。
谢昭临正要回答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“阿秀。”楚怀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比脚步声慢了半拍,“可方便进来?”
谢昭临指尖的黑气瞬间收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