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朱琼枝又对孙停云说道:“阿姑,还请上座。下人说您不愿我来拜见,但我虽是公主,却也是赵家媳妇。现下没有外人,我和赵郎给您敬茶。”
孙停云却被吓到了:“公主殿下,这不合规矩!他们说得对,君臣有别,各家例来都是不敢受公主拜见的,何况老身……”
“阿姑!那都是下人自作主张!”朱琼枝更加确认了是费缗他们之前作怪,声音哽咽起来,“赵郎已与我交心,我……很是欢喜。他自幼没了爹,我……”
赵辉理解她的情绪,不由得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。
看来舅姑礼这件事她倒不光是借题发挥。
朱琼枝固然是因为他超出期待,但更多的却是早已深埋心底多年的情绪。
不论她的四哥四嫂对她怎么样,朱琼枝一直是小心翼翼地长大,内心总有孤独。
对朱琼枝来说,此刻未尝不是把她对生母的思念寄托在赵辉母亲身上。
既是爱屋及乌,也是多年心愿。
“娘,安坐便是。”赵辉对母亲说道,“儿子有幸,琼枝她虽然身份尊贵,却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。喝了这茶,您也知道儿子与公主恩爱,不会过得唯唯诺诺受委屈。”
“……娘没有这么想,没有……”孙停云泪水不住淌下,此刻才终于心里放松下来,双手合十不住地拜,“天可怜见……”
朱琼枝也不由得落下泪来,拿了雨暗手中的那杯茶后就如寻常人家媳妇一样行礼:“阿姑,媳妇敬茶。”
宝庆宝庆,若说她可能是谁人掌上之宝,那只能是她的生母了,或者还有老来得女的朱元璋。
可他又那么冷酷,在自己驾崩后也带走了她的生母。
所以有何可庆?
自朱琼枝懂事后,就知道自己这金枝玉叶实则也脆弱不堪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横遭噩运。
十一姐的驸马不就是六年前被打入大牢,在狱中自杀明志的吗?
如今她幸得一个心细如发、能文能武的夫郎,诸事想得通透。
这都是阿姑教出来的。
自小城了孤儿的朱琼枝把满腔感激和孺慕之情都倾注在了这杯茶里,期待地看着孙停云。
她若肯喝了,才证明不把她只看做高高在上的公主。
而是一家人。
孙停云自然是喝了这杯茶,又喝了儿子感谢她生养之恩的那杯,心怀畅慰至极。
小小民宅堂屋里的这一幕,就只有赵辉自家人和雨暗风晴瞧见了。
赵辉起身后叮嘱道:“罗叔,这事不能说出去。”
“少爷放心!”
只听赵辉又说道:“还有小虎,回头雇个车,把我书房那些箱子和小虎一起送到公主府就是,让他到府上听用。”
罗威很意外,但不安地看着公主。
朱琼枝只道:“赵郎说了算。”
罗威惊诧不已,少爷真是有本事,一晚上就把公主降得服服帖帖的。
他倒不清楚公主府内如今是什么实际情况。
而赵辉来之前向许萝筠问了这事,现在四个人一起演着许萝筠,她在这事上的反应果然也不像费缗说的那么离谱。
“赶紧谢恩!谢公主殿下和驸马爷。”罗小虎被他爹摁着跪在了地上,连连叩头。
“罗叔,”赵辉说完,又看着母亲,“娘,外面还在等着,那我们就先去了。”
“快去吧,已经耽搁了!”
孙停云喝了那杯茶犹自喜极而泣,不住地挥手让他们快回。
见公主以媳妇礼待她,孙停云还有什么不满足?
朱琼枝走到了院门口,回头望了望那边倚在屋门口相送的孙停云,眼眸里又落下一滴泪来。
幼小的记忆已经只剩下一篇。
那一天也是在紫禁城的一个院子里,她离开院门时,母亲也是这样急切地挥手让她快走。
后来,她就再也没见过母亲。
仪仗离开这狮子桥很久之后,紫禁城内的乾清宫里,海寿到了跟前禀报:“爷爷,宝庆公主殿下和赵驸马已经回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