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38章太极殿,夺权,问罪
雒阳太极殿是在后汉皇宫的基础上建起来的,但建成后,却又与两汉宫殿风格迥异。
两汉实行的两宫制及多功能前殿。
比如说后汉雒阳宫殿,分设南宫(行政中枢)与北宫(帝后寢居),两宫相距七里,以復道相连。
而偽魏的太极殿,则是废弃了雒阳南宫,以北宫为唯一宫城,以太极殿为全宫核心。
同时整个宫殿的中轴线正好处於南北中心,南对宫城正门閶闔门,北接皇帝寢宫。
如果说,两汉的多宫並立制,反映了两汉皇权、相权、外戚,乃至宦官共治的鬆散平衡。
那么,偽魏的太极殿,则是刻意强调皇权至上,带有皇权驾凌於一切之上的强烈意味。
这也从某种侧面上反映了两汉与偽魏完全不同的政治局面。
两汉的皇权,或许是从一开始,就被高祖皇帝和吕后定下了基调。
高祖皇帝很流氓,但也有足够的豁达和自信。
属於老刘就是老刘的,不属於老刘的——包括性命——那就是命数在天。
当然,还很怕(划掉),很尊重妻室。
所以两汉的太后,皇后很多时候,可以直接参与朝政。
偽魏就不一样了。
太极殿始建於曹丕代汉后的黄初元年。
那个时候,天下正式三分,而曹丕又是受世家大族支持才得以篡汉。
外有强敌,內有世家,皇权受到相当大的钳制,甚至说是威胁。
所以曹氏想要把权利儘可能地收归皇权,也就不难理解。
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,但不妨碍先建个宫殿內涵一下,做个梦还是可以的。
想当年,偽魏西线吃紧,都没有阻止曹叡继续扩建太极殿的决心。
不但在战事正鏖时,不惜抽调民工徙长安铜人承露盘等前往洛阳。
甚至起土山於芳林园时,“使公卿群僚皆负土,树松、竹、杂木、善草其上,捕山禽杂兽致其中”。
可惜的是,这世间,批判的武器终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。
天命所归不是喊出来的,是实打实打出来的。
代表著皇权至上的太极殿,在建成后没多久,曹叡就被逼得狼狈东巡,如今倒是便宜了阿斗。
但对於阿斗来说,太极殿看上去是很壮观,只是没住几日,就开始让他有点怀念长安了——太极殿,徒有其表耳。
隨著天气越来越冷,太极殿的缺点也越来越明显,那就是保暖措施和设施远不如长安的宫殿。
正值战事善后阶段,河北百姓嗷嗷待哺,在这个时候,阿斗自然不可能劳民伤財地翻修太极殿。
不过这不是重点。
重点是蒋琬。
大將军本就病重,再加上太极殿舒適度远不如长安,隨著冬日寒气的不断加重,蒋琬的身体也是肉眼可见地一天不如一天。
只是他本就受病魔折磨了好几年,又自忖时日无多,一心想在雒阳等死,阿斗和冯大司马也不好劝他回长安。
说难听点的,大將军怕是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,故而这才到雒阳来。
为了大汉的三兴,操劳三十载余载,能在雒阳病逝,而且还是雒阳的中心太极殿,人生无憾矣。
大將军看得开,大司马这么多年来杀人如麻,同样也看得开。
换成他,若是平灭东吴后,老天能让他带著几位妻妾,再拿百八十件阿斗赏赐的物件回去——最好有偽魏和偽吴的战利品——他也很满足了哇。
孩子就算了,不带拖油瓶。
所以冯某人很理解大將军此时的心理。
於是以大司马的名义,发了一条军令,让仍在兗州乐不思雒阳的姜维快点回来。
河北这一战,比原计划中取得的战果还要大一些。
本来只是想要扫平河北,没想到天子亲至雒阳,让偽魏闻风丧胆的冯某人同样也到了雒阳。
除了极少数的知情人,世人皆道大汉天子是御驾亲征;而冯某人,就是过来为天子保驾护航的。
不说大汉將士士气大振,就连偽魏也在极力收缩兵力,甚至不得不从扬州调了一部分兵力前往北边。
司马懿率军败走河北,溃退之下,与河北一河之隔,本是偽魏腹地的兗州,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布防。
而雒阳这边的汉军,主要还是防备东南的许昌豫州一带,在河北一战中最多也就是牵製作用。
没想到雒阳因为冯某人的到来,让姜维没有了后顾之忧。
虽说是仅仅带了一部分兵力向东进入兗州,但却是气势如虹,几乎无人能挡。
在河北光復之后的一个来月,兗州大部就同样落入了大汉之手。
收復失地是好事,但老话说得好,贪多嚼不烂。
大汉的府库,经过这么近一年的大战,本来就已经有些紧张了。
再加上多拿下一州之地,善后又不知要多支出多少钱粮。
眼看著冬日將至,见好就收。
所以大司马也顺势把姜维叫了回来。
大汉镇南將军凯旋归来,没有百官迎接,但有大汉权力最高的三位人物恭候多时。
比冯大司马来雒阳时只有几只小猫小狗迎接规格高多了。
“臣维,昧死謁见陛下,伏愿陛下千秋万岁,长乐未央!”
姜维早年跟著冯大司马参与关中一战,是第一个率兵到长安城下的大汉將军。
后面又独挡一面,连復函谷雄关,旧都雒阳,兗州等地,这些年可谓是意气风发。
“起,起,快起!”阿斗伸手虚扶,示意起身,又指了指旁边,“镇南將军为国征战,劳苦功高,何须多礼?坐。”
阿斗坐在主位,左有大司马,右有大將军,姜维又是连连谦让,这才在最末位置坐下。
也不知是受到姜维收復兗州的喜讯的刺激,还是迴光返照,蒋琬近两日的精神极佳,居然不再臥榻,甚至还能喝上两杯。
不过为了避免过分惊扰,阿斗和大司马终还是没有同意让蒋琬参加后面特意举办的庆功宴。
——
相比於雒阳的喜气洋溢与君臣和洽,譙县此时却是一片愁云惨澹和肃杀瑟瑟。
司马懿兵败河北,率残兵南渡大河,並没有立刻退往譙县,而是积极构筑防线,防备汉军继续南下。
眼看著寒冬將至,又得知姜维回了雒阳,这才带著十数骑回譙县。
岂料到了城下,却见城门紧闭,司马懿不得已,只能在城外下跪请罪。
昏昏的日头非但没有带来暖意,甚至还让人觉得多了两分寒意。
城头霜风如刀,曹爽貂裘內衬的狐腋在风中簌簌抖动。
他俯视著城下的司马懿,忽然將暖炉里的银霜炭拨得噼啪作响。
“太傅好威风啊。”炭火映著曹爽浮肿的眼袋,“数十万大军纠於河北,如今还剩几个残兵?”
话音裹著白气砸下城楼,司马懿重重叩首:
“大將军明鑑!开春时老臣曾八百里加急求援,是大將军派人来说粮仓遭了鼠患……”
城垛后传来压抑的抽气声——几位偽魏老臣的紫貂冠缨在雉堞间微微发颤。
河北战事一起,太傅就派了自己的儿子司马昭前来救援,甚至在大將军府门的雪地里跪了数日。
后面战事越发吃紧,太傅更是屡屡派了信使前来譙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