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喊,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。
安德森端着咖啡的手,在半空中停住了。
他的眉头,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。
这……不在他的剧本里。
斯科特也愣住了,他下意识地看向安德森,却发现美国人脸上的悠然自得,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你说什么?”斯科特厉声问道。
“海盗!”霍东升将一份航海日志和几张照片,用力拍在斯科特面前的汽车引擎盖上,
“他们抢走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!还打伤了我的船员!这是证据!”
照片上,是船舱内一片狼藉的景象,还有几个船员手臂上缠着带血的绷带。
安德森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一种强烈的不安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“货物呢?”安德森忍不住开口问道,声音有些干涩。
“货物?”霍东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他指着船上的货仓,大声说道:“什么货物?
那本来就是一批从德国买来的废铁!
我们准备运到香港的钢铁厂回炉的!
现在好了,连废铁都被那群天杀的海盗翻得乱七八糟!”
“根据规定,我们必须开箱查验,确认损失情况,好向保险公司索赔!”
安德森的大脑,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死死地盯着霍东升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。
但那张脸上,只有愤怒,不甘,和一个受害者应有的一切情绪。
在霍东升的强烈要求和海关的规定下,吊臂启动了。
第一个巨大的木箱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被缓缓吊起,放在码头的空地上。
安德森的心,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,认为这只是陈山的障眼法,真正的机器,一定还藏在某个角落。
工人们用撬棍,费力地撬开了木箱的盖子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木板被掀开。
没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车床。
只有一堆堆锈迹斑斑,纠缠在一起的废铜烂铁。
码头上,一片哗然。
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,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。
“打开!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!”
斯科特下达了命令。
一个又一个木箱被打开。
结果,全都一样。
满船的,都是毫无价值的工业垃圾。
安德森的脸,从煞白,变成了铁青,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紫色的涨红。
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。
一个站在舞台中央,聚光灯下,却被所有观众嘲笑的小丑。
他动用了中情局的情报网,调动了港英政府的警察力量,布下天罗地网,准备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。
结果,他等到最后,鳖没有出现。
他自己,成了那只被戏耍的鳖。
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,对方甚至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。
报警,查验,索赔。
一切都在阳光下进行,一切都符合法律程序。
他被一套他最引以为傲的规则,打得体无完肤。
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。
与此同时。
九龙城寨,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水道尽头。
那艘看似破旧的渔船,悄无声息地靠岸。
一个个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卸下。
当第一个箱子被打开,那台在昏暗灯光下,依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德国精密车床,出现在众人面前时。
李国栋的眼眶,瞬间红了。
他冲上前,像抚摸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,用颤抖的手,抚摸着冰冷的车床机身。
陈山站在高处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他的手中,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纸。
报纸的头条,用醒目的大字写着:
“货轮公海遇劫,港警介入调查,英资保险或面临巨额赔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