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讯车里,死一样的寂静。
詹姆斯·安德森的瞳孔,像被烧红的烙铁,烫在那块写着“谢谢惠顾,下次再来”的硬纸板上。
每一个字母,都在嘲笑他,羞辱他,将他钉在职业生涯的耻辱柱上。
远方中环那栋公寓楼顶的火光,像一朵开在他脑海里的地狱之花,将他所有的理智,连同中情局在远东的情报网络,一同烧成了灰烬。
他不是被耍了。他是被人扒光了衣服,绑在舞台中央,一刀一刀地凌迟。
那个叫陈山的杂种,不仅赢了,还让他输掉了底裤。
安德森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,肺部像一个破风箱,吸入的每一口空气,都带着灼热的刺痛。
他猛地一脚踹开车门,整个人像一头发狂的公牛,冲了出去。
“所有人!”
他的咆哮声,在空旷的码头上撕裂开来,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。
“上车!跟我走!”
“清道夫”小队的指挥官,一个面容冷峻的前SAS上尉,快步上前,试图阻止他。
“先生,我们的任务已经……”
“任务?”
安德森猛地回头,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那张扭曲的脸几乎贴在了对方的鼻子上。
“我的任务,就是把陈山那个杂种的脑袋,拧下来!”
他的唾沫星子,喷了对方一脸。
“现在!马上!去九龙城寨!”
没有人再敢多说一个字。
他们能感觉到,这个美国人已经疯了。
那不是特工的冷静,不是军人的决绝,而是一种输光了一切的赌徒,押上自己性命的歇斯底里。
十几辆黑色的轿车和货车,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狗,引擎轰鸣,调转车头,带着一股杀气,
直扑那片香港法律版图上的黑暗心脏——九龙城寨。
车队在城寨迷宫般的入口前,一个刺耳的急刹车,停了下来。
车门齐刷刷地打开。
数十名手持短管冲锋枪,身穿黑色作战服的“清道夫”队员,如狼似虎地涌出,迅速构筑起攻击队形。
安德森一马当先,手中提着一把上了膛的柯尔特手枪,一脚踹开了入口处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门。
他们冲了进去。狭窄、阴暗、潮湿的巷道,在他们面前展开,像一张噬人的巨口。
他们做好了迎接子弹、陷阱、和任何形式伏击的准备。
然而,巷道里,空无一人。
只有头顶“一线天”漏下的几缕月光,照着地上湿滑的青苔。
越往里走,气氛越是诡异。
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抵抗,没有枪声,甚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。
当他们冲进城寨中心那片小小的广场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广场上,灯火通明。
陈山就站在那里。
他的身后,是王虎,是梁文辉,是李国栋,是工厂里那些核心的骨干。
他们所有人都穿着干净的工服,赤手空拳。
没有武器,没有杀气。
陈山的手里,甚至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。
他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冲进来的,这群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,眼神里没有恐惧,反而带着一丝……好奇?
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。
安德森的大脑因为这巨大的反差,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。
他预想了无数种血腥的场面,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。
“陈山!”
安德森的怒吼,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。
他用枪指着陈山的头,一步步逼近。
陈山却没有看他手里的枪,而是微微皱了皱眉,往后退了半步,像是嫌弃他身上的火药味和戾气。
“这位先生,你找我?”
陈山呷了一口茶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。
“请问你是哪位?这么大火气,晚上容易失眠的。”
安德森!
安德森几乎是从牙缝里,挤出自己的名字。
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。
“你不认识我?”
他狞笑着。
陈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。
“哦……原来是你啊。”
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,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。
“想起来了。不过,安德森先生,我们远东实业是正经生意人,不喜欢打打杀杀。”
他的目光,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,然后看向安德森,眼神里满是真诚的“困惑”。
“你们这样,光天化日……哦不,月黑风高的,拿着这么多枪,闯进我们的地盘,街坊邻居们会害怕的。”
安德森的手指,已经扣在了扳机上,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“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!”
“那你是来做什么的?”
陈山反问。
“来杀人吗?”
他环顾四周,对着那些从门窗后探头探脑的城寨居民,摊了摊手。
“大家看到了,一群身份不明的洋人,非法持械,闯进我们这里,要杀人。”
“安德森先生,我得提醒你一句。”
陈山把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,慢条斯理地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