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像一阵风,瞬间吹遍了九龙城寨的每一个角落。
远东实业的成衣厂,被查封了。
这个消息,比当初和字头跟十四K在街头开片,还要让人心脏猛地一沉。
在城寨居民的认知里,远东实业,就是他们的希望。
是他们每个月能按时领到薪水,能给家里孩子添一件新衣,能让餐桌上多一碗肉的唯一保障。
现在,这个保障,被人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了。
几百名刚刚还在缝纫机前忙碌的女工,失魂落魄地从工厂里走了出来。
她们没有立刻回家。
她们只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工厂门口,和那些闻讯赶来的家属一起,交头接耳,嗡嗡的议论声里,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慌。
“搞什么啊?好端端的,怎么说封就封了?”
“听人讲,是消防不合格,要停工整改。”
“那要停到什么时候?这个月的工钱,还发不发?”
“天杀的!我们一家老小,可都指着这份工钱开饭呢!”
不安,像病毒一样,在湿热的空气里,迅速蔓延。
梁文辉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边,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,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。
对方,连刀都没有亮出来。
仅仅用一张轻飘飘的纸,就把你的财路,给你干脆利落地斩断了。
你甚至想找个人拼命,都不知道应该冲向哪里。
办公室的门,被人用力推开。
陈山走了进来。
他的表情很平静,看不出喜怒。
他身后,跟着脸色铁青的白头福,还有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王虎。
“山哥!”
王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“这帮穿制服的,欺人太甚!我这就带兄弟们,去消防处,把他们那栋破楼给拆了!”
“拆了?”
陈山看了他一眼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他吃了没有。
“拆了之后呢?”
“明天,港督就会直接派军队过来,把整个九龙城寨,连人带屋,都给你推平了。你信不信?”
王虎张了张嘴,那股冲天的怒火,像是被一盆冰水,从头浇到脚,瞬间熄灭。
他把后面所有的话,都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他知道,陈山说的,是事实。
跟港英政府斗,靠拳头,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。
白头福的脸色,也无比凝重。
“山哥,这件事,透着一股邪气。我找道上的朋友打听过了。”
“这次带队来查我们工厂的,叫李文彬。是消防处新提拔上去的一个高级主任。”
“这个人,油盐不进,在道上是出了名的不收钱,只按规矩办事。”
“而且,我听到一个消息,他跟总督府新来的那位布莱克先生,是牛津大学的校友。”
“校友?”
陈山嘴角扯了一下,露出一丝冷笑。
“说得这么文雅。”
“不就是,人家养在身边,一条专门用来咬人的狗吗?”
事情,已经再清楚不过了。
这就是那位远在港岛总督府的大卫·布莱克先生,隔空送过来的一份见面礼。
一场,精心策划的,下马威。
“山哥,现在怎么办?”
梁文辉一脸愁容地走了过来。
“几百个工人停了工,每天睁开眼,烧掉的钱就是个天文数字。南洋那边的订单,也催得火烧眉毛了。要是违约,我们远东实业的信誉,就全完了。”
“最关键的,是人心。”
白头福看着楼下的人群,补充了一句。
“楼下那些街坊,都看着我们呢。这件事,要是处理不好。我们辛辛苦苦,在城寨里建立起来的威信,可能一夜之间,就会土崩瓦解。”
一时间,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陈山的身上。
陈山没有立刻说话。
他走到窗边,视线越过梁文辉和白头福的肩膀,落在了楼下那一张张,焦急而又期盼的脸上。
他知道,这一刻,有无数双眼睛,正在暗中盯着他。
有他的兄弟,他的手下。
有城寨里,将他视为希望的几万居民。
更有那个,此刻或许正躲在总督府里,端着一杯咖啡,悠闲地看着报纸的,大卫·布莱克。
所有人都想知道,他陈山,要怎么接下这一招。
是像个沉不住气的烂仔一样,暴跳如雷,拔刀砍人?
还是,像个普通的商人一样,低头认栽,托人找关系,散财消灾?
都不是。
他陈山,有他自己的玩法。
“文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