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砚卿的目光死死盯住尊腹内壁靠近底部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那里,青玉的纹理中,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、如同发丝般的天然裂隙!
他深吸一口气,从贴身处摸出那根顶端带精巧倒钩的乌金丝——西域老仵作所赠,专破机括。将乌金丝探入那裂隙之中,屏息凝神,指尖感受着内里细微的玉质纹理变化。如同最耐心的钓叟,等待着鱼儿咬钩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汗水从他额角渗出,滑落。左肩的伤口在用力下传来阵阵刺痛。
突然,指尖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、不同于玉质的金属触感!极其微小,如同米粒!
侯砚卿眼中精光爆射!手腕极其稳定地一旋、一挑!
“嗒!”
一声轻若蚊蚋的机括弹动声从尊腹深处传来!紧接着,貔貅尊沉重的底座侧面,一块巴掌大小、严丝合缝的青玉板,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!露出一个黑黢黢的、仅容拳头通过的孔洞!
一股更加强烈的、混杂着泥土和阴冷潮气的风,从孔洞中幽幽吹出!
密道!这尊青玉貔貅尊下,竟然隐藏着一条通往未知之地的密道!
侯砚卿的心脏狂跳起来!天无绝人之路!这或许是当年营造东宫的匠人留下的保命通道,或许是某位不得志的东宫旧主挖掘的隐秘退路!历经岁月,竟未被发现!
他毫不犹豫,立刻将乌金丝收回。眼下不是探查密道的时候。当务之急,是找到“思过轩”的位置,救出粟特博士!
他迅速回到榻边,佯装重伤虚弱,扬声唤道:“来人…取纸笔来…”
外间值夜的内侍闻声而入,恭敬垂首:“侍郎有何吩咐?”
“伤重烦闷…想…想临帖静心…取《兰亭序》摹本…与笔墨来…”侯砚卿声音虚弱断续。
内侍不疑有他,很快取来了笔墨纸砚,并将墙上那幅《兰亭序》摹本取下,恭敬地摊开在榻边几案上。
“退下吧…本官…自便…”侯砚卿挥挥手。
内侍躬身退出。
侯砚卿立刻挣扎坐起,无视肩痛,右手抓起狼毫笔,饱蘸浓墨。他并未临帖,而是在铺开的宣纸上,飞速地勾勒起来!笔走龙蛇,线条简练而精准!顷刻间,一幅东宫宜春殿附近局部的建筑布局草图跃然纸上!亭台楼阁,回廊院落,守卫岗哨…正是他这几日凭借惊人记忆力和观察,在心中反复勾勒强记的东宫地形图!
草图完成,他目光锐利如刀,在图中快速搜寻。思过轩…思过轩…通常作为幽禁犯错宫人或低级官吏之处,位置偏僻,守卫相对松懈…在哪里?
他的笔尖猛地停在宜春殿西北角、靠近冷宫荒苑方向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上!那里标注着一个小小的“静”字,与统领口中“思过轩”的功用吻合!
就是这里!
他迅速在草图上标注出通往“静”(思过轩)的几条可能路径,以及几处守卫换防的薄弱点和视线死角。最后,目光落回那青玉貔貅尊的方向。
密道的出口在哪里?能否通往“静”院附近?
时间紧迫!他必须赌一把!赌这条密道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!
侯砚卿将草图小心折好,贴身藏起。他吹熄了青铜雁鱼灯,只留一盏小小的烛火在角落摇曳,营造出他仍在榻上歇息的假象。然后,他悄无声息地潜回青玉貔貅尊旁。
深吸一口气,他再次用乌金丝探入那隐秘的孔洞,感受着内部机括。这一次,他不再试探,而是运足内力,手指以一种极其繁复精妙的手法拨动乌金丝!
“咔哒…咔哒咔哒…”
一连串细微而连贯的机括转动声从尊腹和地下深处传来!紧接着,貔貅尊连同其下三尺见方的青石地砖,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侧面滑开!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、向下倾斜的黝黑洞口!一股更加浓烈、带着陈年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猛地倒灌出来!
洞口幽深,不见尽头,如同巨兽张开的咽喉。
侯砚卿没有丝毫犹豫。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华丽而压抑的静室,看了一眼窗外那被东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、不见星月的夜空。然后,他紧咬牙关,忍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,侧身,如同滑入深渊的游鱼,毅然决然地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密道之中!
身后,青玉貔貅尊和地砖无声地滑回原位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只有角落里那盏小小的烛火,依旧在黑暗中孤独地跳跃着,映照着空荡荡的锦榻。
侯砚卿的身影,彻底消失在东宫的重重迷雾之下。他带着伤,带着怒,带着柳含烟绝笔的期盼与绝望,一头扎进了这条通往未知、更通往唯一生路的黑暗甬道。东宫的铁锁,锁不住这决意裂天的蛟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