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雨瑶咳出一口血沫,被梅羸捞进怀里时,忽而瞥见洞壁阴影里赵奢带出了三道身影。
为首者身着月白道袍,腕间念珠碎了半串,正是苏九真!他身后淡金色禁制光晕流转,显是被洞府法则压制了修为。
“阿爹……”苏雨瑶指尖揪住梅羸道袍,声音细如游丝。
苏九真瞳孔骤缩,见爱女胸前衣襟染着青铜锈与血污,道心竟泛起涟漪。
他左手掐诀扯开腰间葫芦,右手甩出一杆漆黑旗幡,旗面绣着北斗倒悬。
“出!”
旗幡展开时,洞中火髓齐齐爆灭,阴寒气息压得岩浆都泛起冷雾。
阴影里爬出四具身影,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,四肢扭曲如无骨蛇蟒,张开口喷出黑血,直取持剑仙童后心。
两尊石像符文骤亮,持戟仙童转身时与炼尸阴气相撞,爆出雷鸣般的炸响。
苏九真趁机欺身而上,指尖点在苏雨瑶眉心,渡入一缕纯阳真气护住心脉。
战局胶着如乱麻,地火符文与阴魂煞气在洞顶激出青紫色电芒。
苏九真袖中滑出两枚鸽血红丹,丹纹流转间竟有魂魄虚影在表面一闪而逝。
他屈指弹向孙亮、严宽眉心:“吞了这魂丹,可破石像罡气。”
二人不及多想,接丹时触到他掌心凉意,忽觉丹丸入口便化作岩浆般的热流,直往丹田钻去,面皮瞬间泛起病态潮红,眼中清明渐被血色浸染。
“给我出!”
苏九真旗幡再展,四具炼尸指甲刮擦石壁发出刺耳锐响,其中着玉带的炼尸突然转头,腐烂的嘴角咧开,露出半枚带血的牙齿。
梅羸瞳孔骤缩,忽忆起后山时苏雨瑶曾说:“前几日下雨,我总觉得这土包矮了些……”
此刻再看那炼尸腰间晃动的玉佩,分明刻着“白芍峰”三字!
滑尸丹效力发作,孙亮嘶吼着扑向持戟仙童,指尖竟长出寸许黑甲,挠在青铜戟上溅出串串火星。
严宽则拔出腰间断剑,以剑脊砸向持剑仙童膝弯,动作已无半分章法,倒似山野猛兽撕咬猎物。
苏雨瑶被梅羸护在岩柱后,见两位师兄眼瞳尽赤,竟以肉身硬抗石像符文,惊得满脸惧意:“他们服的是……”
话音未落,苏九真袖中又滑出三枚丹丸。他望向场中扭打在一起的炼尸与石像,只见王师兄那具炼尸正以指节抠进仙童眼眶,而孙亮喉间已发出非人的“嗬嗬”声,指甲缝里渗着黑血——那分明是中了尸毒的征兆。
洞中火髓明灭不定,似在为这场尸像混战默哀。
梅羸抬眼望向苏九真,却见其腕间念珠已尽数碎裂,露出腕骨上暗刻的阴森符文。
原来后山坟墓并非自然塌陷,而是被人掘开炼尸!
梅羸灵台骤震,道心轰然作响时,持剑仙童的青铜靴已挟着剑意碾至眉睫,靴面符文凝成寒霜,映得他瞳孔里尽是森冷剑气。
张一六的惊喝混着岩浆爆鸣传来:“梅师弟!”
梅羸欲提气闪避,却见靴底寒霜已顺着道袍下摆爬上膝盖。
千钧一发之际,斜刺里撞来一道染血的道袍残影,竟是王皓!
他左袖翻卷间露出半截朱砂咒文,右掌推山手带起的罡气挡在梅羸身前。
青铜靴结结实实碾在王皓后背,骨骼爆响中混着一声闷哼,那竟是活人胸腔才有的震动!
梅羸被气浪掀得撞在刻满星图的石壁上,掌心却攥住半片带血的道袍残片:“王皓?你为何……”
“别问……”
王皓仰头望着洞顶将落的钟乳石,唇角仍凝着半抹笑意:“只是……好人难做呀……”
洞中火髓明灭如濒死之眸,苏九真手中大罗阴魂旗猎猎作响,旗面北斗倒悬图浸着新血,愈发明亮。
孙亮、严宽二人形如疯魔,四肢关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,指甲缝里渗出黑血,却仍以肉身撞向持戟仙童残骸。
每一次冲击都震落青铜锈粉,露出底下蠕动的尸虫,原来苏九真早已将他们炼成半尸。
“爹!”
苏雨瑶退至岩浆边缘,鲜血滴在地面符阵上,竟让红光暗了三分。
众人望着行尸王师兄残躯上的平安扣,忽觉后颈寒毛倒竖,那些年门派中莫名消失的弟子,竟都成了旗幡上的人骨风铃!
炼尸炉里的青烟,后山坟头的新土,原来皆是这人血馒头砌成的。
苏九真阴鸷的笑声震得洞顶钟乳石簌簌而落:“这招魂幡乃掌门亲赐,各峰长老皆以尸魂炼尸护山,你们师傅亦然!今日既窥破秘密,那便放你们不得了!”
话音未落,他身影已化作墨色流光掠向孙倩,袖中七枚骨钉破空而出。
“青雷剑气!”
孙倩挥剑斩出,剑芒却在触及墨气时化作青烟,她这才惊觉,自己的功法竟对尸气有些克制之力。
她周身爆发出最后微光,显出身形时已退至石门后,却见梅羸也已背起王皓。
张一六抛出三枚御空符,符篆化作流光托起众人,碎石飞溅中,洞外暮色如墨泼宣。
“师姐快走!”苏雨瑶泣血般的嘶喊被地火声吞没,她死死抱住父亲大腿不肯松手。
苏九真指尖摩挲瓶身,眼底闪过一丝痛楚,忽的反手抽出七星剑,剑脊却轻轻拍在女儿后颈,终是下不去死手。
“瑶儿……”
怀中躯体软倒的刹那,他袖中落下一瓶药丸,是用来治病疗伤的。
洞外青牛山顶,狂风卷着阴云掠过古松。梅羸等人跌出洞口时,身后石门轰然倒塌,将苏九真阻挡在了岩浆深处。
王皓按住肋骨裂痕,声音发颤,其唇角仍凝着半抹笑意,遥望远处主峰方向,已断绝了归心。
漫漫修仙路,原来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绝境,而是人心。
山风掠过血泊,将众人的脚印吹得模糊,唯有洞壁上的残符仍在微光中摇曳,如同这场血腥闹剧的最后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