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冰蚕丝弦(2 / 2)

王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周妈妈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。

这老妇人本是王氏陪嫁,最会察言观色,此刻凑到主母耳边低语:“老夫人的院子原就该大姑娘管着,咱们查账也查不出什么。太后寿宴的帖子是三日前递的,这会子闹得太僵,传到老夫人牌位前……”

王氏猛地甩脱周妈妈的手,银护甲在苏挽棠发间的翡翠簪上刮过,却被那温润的玉质硌得生疼。

她咬着后槽牙冷笑:“你且得意。三日后寿宴,我倒要看看——”话音未落,院外突然传来丫鬟的尖声通报:“三皇子的马车到了!说是给大姑娘送寿礼!”

王氏的瞳孔骤缩,东珠步摇险些从鬓边坠下。

她狠狠剜了苏挽棠一眼,抓起账本便往门外走,裙角带翻了廊下的花盆,陶片裂成几瓣,露出底下半截褪色的红绸——那是苏若瑶去年偷偷埋的“厌胜钱”,此刻正随着王氏的脚步滚到苏挽棠脚边。

“母亲慢走。”苏挽棠弯腰拾起那枚铜钱,指尖擦过上面斑驳的朱砂,“这东西搁在泥里怪可惜的,改日女儿让人送到佛堂开个光,保准能镇宅。”

王氏的脚步顿在院门口,背影像被抽了脊骨的虾米。

她没回头,只从牙缝里挤出句“算你狠”,便在周妈妈的搀扶下踉跄着走了。

待脚步声彻底消失,苏挽棠才长舒口气。

她摸了摸发间的翡翠簪,那是老夫人临终前塞给她的最后一件信物,此刻还带着体温。

转身回屋时,月光正落在琴案上,焦尾琴的锦套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,露出底下乌亮的琴身——那第七根冰蚕丝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,像淬了千年的寒刃。

她解下锦套,指尖轻触琴弦。

“叮——”这次的音色比傍晚更清越,像是春雪落在松针上,又像晨钟撞破雾霭。

苏挽棠闭目坐正,右手食指点在“龙龈”处,左手按上“凤沼”,《凤求凰》的第一个音便随着呼吸泄了出来。

“有美人兮,见之不忘……”琴音起初清浅,如溪涧淌过卵石,待弹到“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”时,冰蚕丝弦突然发出嗡鸣。

苏挽棠的指尖被震得发麻,这才惊觉不知何时,指腹已渗出了细血珠——原来老夫人说的“遇血则韧”,是要以血为引,唤醒琴弦的灵性。

血珠渗进冰蚕丝的纹路里,琴弦瞬间变得坚韧如铁。

再弹时,琴音里多了股清冽的力道,像是苍松破石而出,又似寒梅傲立霜枝。

苏挽棠越弹越快,到“凤飞翱翔兮,四海求凰”时,琴音已如急雨打蕉,连窗纸上的月影都被震得簌簌发抖。

直到最后一个音尾在梁间盘旋不去,她才惊觉额角已沁出薄汗。

低头看时,指腹的血珠早被琴弦吸得干干净净,冰蚕丝弦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,比先前更亮了几分。

“老夫人,您看。”她对着虚空轻声道,“这冰蚕丝没白藏,这焦尾琴也没白等。三日后的寿宴,女儿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——”她指尖抚过琴身的断痕,“被折断的弦能重续,被碾碎的傲气,也能重新立起来。”

窗外的更漏敲过三更,苏挽棠将焦尾琴小心收进锦套。

妆台上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得她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。

她摸出暗格里的木盒,冰蚕丝的余温还留在掌心,突然听见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——是小翠抱着一叠新裁的月白裙料,正踮着脚往窗边走。

“小姐,这是我求张妈妈偷偷裁的。”小翠把裙料塞进窗缝,“寿宴要穿的,虽比不上苏二姑娘的蜀锦,可这料子软和,衬您的琴……”

苏挽棠接过裙料,指尖触到里层绣的缠枝莲——正是老夫人最爱的花样。

她将裙料轻轻搁在琴案旁,抬头时看见东方已泛起鱼肚白。

“明日……”她对着渐渐发亮的天色呢喃,“该是个好天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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