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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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奇怪啊,这个诡域,哪里都很奇怪,是他没有遇到过的类型。

……或许遇到过,只是他不记得了。

算了。

他不喜欢钻牛角尖,既然想不通,那就不想了,左右如今的他已经有了掀棋盘的能力。

危越调整了一下姿势,闭上了眼睛。

他将意识沉入了灵魂栖息深处,蜷缩的蛇尾盘桓着,将仅剩的道具和人物卡围在了正中,它们如星团一样,浮沉在深色的海里,自成一个宇宙。

泛着微光的盘曲的角抵在呼吸一般忽张忽合的鳞片上,或暗金、或淡金的触手游曳在混沌的力量海中,点点萤火环绕着他,不语不言,仿佛恒久的守卫者。

他伸出手,轻轻拨开浮沉的星团,花瓣似的指尖捏住了一张边缘已被暗金染透的人物卡。

这是【乌鸦夫人/先生】。

但……危越也不能确定,它还是不是原来那张人物卡了。

卡牌翻转,卡面上纠缠的两道身影已经变了姿势。

他们不再互相环抱、互相依偎,而是牵着手,水晶打造的圆镜仍然悬在他们身后,只是那镜中的影像已经变化,从荒芜恐怖变作了生机温馨。

白骨垒成的城堡原来是玉做的,满地的荒草原来是嫩黄的报春花,挨挨挤挤的万千幻象摇身一变竟是颂歌的精灵,可爱又鲜活。

然而,那旧日的恐怖仍旧如影随形,水中倒影一般,阴魂不散。

这一变化是危越始料未及的,他惊讶极了,这是怎么回事?

忽的,两道缥缈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他努力分辨了一会儿,只能听出几个模糊的字词。

“……谢、谢谢……您……”

“■■■■——”

“我们……谢谢……”

是谁?

谁在说话?

这里可是他的灵魂栖息之所,谁能……

啊,等等。

怎么听起来,这么像是——

他松开指尖,有了巨大变化的人物卡如同水母一般轻轻漂浮,细碎的光点在卡牌边缘闪烁,犹如回应。

——这的确是【乌鸦夫人】和【乌鸦先生】的声音。

只不过,他们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样空灵死寂,像是一片极其空旷的空间中的回响,风进不来,光照不透,是从黑暗里缓缓奏响的乐声,沁着刺骨的寒意。

他们如今的声音虽然也是空灵的,却奇异的有一种安抚心灵的感觉,是区别于从前死寂沉郁的清透,聆听者不觉寒冷,甚至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生命在缓缓绽放。

世间有许多生命都在黑暗中盛开、凋落、再盛开,他们的声音便是其中之一。

如今再看——

【乌鸦先生】是破碎的,如同一面拼凑不回去的镜子。

他又是那样的完整,如同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苗,充满了令人见之落泪的蓬勃生机。

——他活过来了。

在献祭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生命力之后,在变得破碎不堪之后,在被另一道混沌扭曲,但又充满了不屈生命力的力量浸染之后。

【乌鸦夫人】依偎在他身边,他们是两株同生同死的苗,一死则双死,一生也双生。

于是,她也活过来了。

危越感受到了这张人物卡中传来的微弱意识,雏鸟一般,亲昵地向他低声呢喃。

那呢喃是模糊的,是听不真切的,就像一个刚刚诞生的生命在欢喜地向世界宣布它的到来。

危越伸出手,神秘而繁复的咒纹蜿蜒地流淌在他的五指和手背上,他用光洁的指腹轻轻触碰这张活过来的人物卡。

刹那间,他看到了两个始终同行的身影。

一黑一白,恰似光与影,永不分离。

他们回过头,脸上俱是温柔的笑容。

危越这才发现,原来黑色的才是哥哥,白色的才是妹妹。

他们牵着彼此的手,凡是看到他们的人,没有一个会将他们当做可怕的非人看待,只看着他们,心底就会涌现出温暖的光。

他们不是恐怖的掠杀者,而是温柔的守护者。

他们是——

“白鸽颂者。”

白色的妹妹左手提着裙摆,优雅屈膝。

“黑鸦祷师。”

黑色的哥哥右手抚在心脏处,低眉垂首。

白鸽和乌鸦,从来都是象征守护的鸟儿。

他们在卡牌中直视着卡牌外的这双奇异绚丽的眼睛,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个奇迹,一朵奋力破开尸骨淤泥,不顾一切向着太阳盛开的花。

恍惚中,危越看到了一段破碎的过往。

黑暗,血腥,尸骸……还有,被绝望压倒的希望。

他们确确实实是守护者,不仅守护生命,更在守护世界,亦是世界最后的壁垒。

是女王。

女王从高纬降临,如同推倒一个蚂蚁窝那样,轻蔑、不屑又冷漠地毁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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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他们的世界。

生命灭绝,智慧殆尽,破碎的天地之间,只剩下了伤痕累累,即将死去的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。

他们想要拼死一搏。

或许是他们的垂死挣扎取悦了女王,祂朝他们伸出了山岳般巨大的手,将蝼蚁一样的他们捏在手中。

女王的一念,便那样轻易地扭曲了他们的存在,将他们从捍卫世界与生灵的守护者变成了残忍杀害生命的掠杀者。

他们破碎的世界亦被扭曲,从废墟化作了怪物横生的轮回世界,而那些怪物……竟然都是这个世界死去的生命。

一次又一次的重启轮回世界,复生却化作怪物的生命们悲怆哀嚎,记忆和理智被磨碎成灰,悉数填进了他们滋生的嗜血和残忍中。

唯余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还在挣扎。

终究,也不过是在挣扎。

在那漫长的折磨中,他们的时间被拉长,但终有一天,扭曲的时间会走到尽头。

他们痛苦、绝望、破碎,最终走向了死亡,唯余这具扭曲的躯壳仍旧存在,犹如一道死寂的墓碑,昭示着他们曾经存在。

以此,女王的游乐场加一。

吕吉村(26) 【灵魂之花】

危越沉默了许久, 久到男孩儿苏醒,如同小兽一样小心翼翼又格外亲昵地从床上爬下来蹦到他的腿边,他都还没有缓过神来。

那些轮回世界……

原来都是这么来的吗。

……其实他们都猜到了一些, 只是,只是心里不太敢承认罢了。

好像不承认,就能减轻一些负罪感似的。

为了活下去,他们这些玩家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, 怪物们很生动,他们便欺骗自己, 说它们不过是npc而已,一切行为语言情感反馈都只是程序设定。

但是、但是……

他从未想过就连人物卡也是……

他是真的, 真的以为他们是女王的造物。

多么讽刺啊。

连尸身都不得安宁。

蓦地,斜倚在花枝和座椅上的粉衣郎君身体一僵——他想到了一个万分不可能, 又万分可能的“假如”。

假如, 这个世界也被……入侵了,那么, 娄君怀,他会不会……成为第二个白鸽颂者和黑鸦祷师?

【冠花元郎】分明已经死了, 死人是没有心跳的, 但此时此刻,危越却觉得心跳宛如擂鼓一般,快速有力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。

不可能的……

不可能的。

女王已经死了,他的同化停滞了,这就是最强有力的证明。只有同化的源头消失了,如蛆附骨般的同化才会画上休止符。

可是……可是……

危越怔怔地抬起头,不自觉突破伪装展露出来的绚丽眼眸穿透这栋小楼,穿透这个诡域, 直视着天穹之上那轮血色的圆月。

好像啊,真的好像啊。

这轮圆月的力量是陌生的,但是,祂给他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熟悉,处处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。

于地母之神神骸上诞生的邪神;

于邪神污染中诞生的诡异;

于诡力浸染中诞生的污染物;

被诡力侵蚀异化的生命……

好像啊。

怎么会这么像呢?

“……你怎么了?”

熟悉的气息和声音在靠近。

危越眨了眨眼,绚丽如末日极光的眼眸缓慢地蒙上一层漆黑的伪装,他很慢很慢地寻声看过去,方才占据了他大半思绪的人满脸担忧地站在他身边,似是在顾及着什么,欲言又止,止又欲言。

他定定地看着他,直到无甚大用的伪装彻底覆盖他那双极光般炫目的眼眸,陷入某种混乱思绪的粉衣郎君抬起手,以容许对方拒绝的速度抚上男人的脸庞。

男人没有拒绝。

他稍稍俯身,让他不必将手抬得太高,那双晕染了墨绿光晕的眼睛满是忧心地望着他。

有许多温情的话语融化在了这双眼睛里,危越望着它,沸腾般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
——是热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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