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连个碎梦都不曾做过。
南方大乱后,神宗收束了手脚。
京都也着实平静了几个月。
但这份粉饰的太平,随着三省乡试主考、查办陆续返京,接连被打破。
先是冬月中,柳巍回京参了方尚书一本。
柳大人参得简单,只说方家干扰闱场、徇私舞弊,指使州学学生刘兆、管理对象皇商沈家倩代徇私,以至于方家子阴差阳错弃考反中,成为江南闱场百年不遇之笑柄。
关键犯下如此重罪,方家竟还庇护方白鹿潜逃在外。
简直叫圣朝威仪扫地、读书人颜面不存!
面圣时,柳大人老泪纵横,抱着神宗御案的桌子腿哭得不能自已。
“陛下,老臣差一点就不能回来复命了!
臣资质愚钝,自知难堪大用,陛下予臣兵部尚书之位,已经是体恤臣劳苦、额外开恩了,臣兢兢业业尚不能履此重任,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其他?
但树欲静而风不止,臣虽安分,无甚野心,奈何旁人不信!
如今朝中有缺位,两位老尚书各有提携看重之人,也再寻常不过。只要他们上奏,臣相信陛下定会认真考量,怎能急赤白脸就将矛头对准了臣、争相在臣的差事里下绊子?
这般妄为,伤的不止老臣,还有陛下颜面啊!”
言下之意,就是陈方斗法,拿他的考场做法场。
祸从天降,他就是那城门的池鱼!
这话看似为自己开脱,实则一耙子打死了两位尚书。
神宗撩起眼皮,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。
朝中一有空缺?
缺的可不就是吏部尚书、首辅之位?
呵,他的两位老尚书,各有提携看重之人?
神宗蓦地冷笑一声,怕不是两位尚书都想毛遂自荐。
如此,空出来的肥缺,势必要顶上亲信之人。
柳巍无论争不争首辅,都是一块颇为碍眼的绊脚石。
他一个字一个字推敲柳巍的话。
还不忘与御案上泰王、谢锡的两份文书比对。
经历了漫长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后,神宗终于开了尊口。
“争相?怎么,还有旁人?”
年事已高的他,嗓音总带着几丝嘶哑,愈发显得多疑似鬼。
柳巍立马惊慌叩首,假意遮掩。
“未曾有他人,是……是老臣失言。”
神宗顿时沉下脸。
数日前他的大太监陈上一封密报,说的正是陈愈指使柳巍借乡试打压方家。
这原也稀松平常,方家势力坐大,于帝王并非好事,刚好借此敲打。
陈愈此举,也算阴到他心坎,他只管睁只眼闭只眼就好。
但他今天才知道,陈愈竟能叫与他同级的柳巍三缄其口。
甚至面圣都不敢说出真相。
这就令他不得不多想了。
怎么?朝臣畏陈辅竟甚过畏君?
兵部尚书尚且如此,那旁的官员呢?
如果满朝文武都畏惧陈愈淫威,无人敢与君王吐露真情。
那这大宁究竟是宁枢的大宁,还是他陈愈的大宁?
老皇帝一言不发,不住盘弄着手中黄玉卧龙镇纸。
镇纸“哐哐”以一种叫人心焦的频率,磕在厚重的黄花梨木上,也狠狠敲在柳巍心头。
彷如过了一个世纪。
寂静的御书房里,终于响起帝王喑哑的声音。
“爱卿起来吧。
这差事你办得确实不漂亮,即日起降三级留任,以观后效。”
柳巍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。
显然他这眼药水上得有些操之过急,但万幸的是,他赌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