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地脉测量完成了没有!”玄坤师叔满头大汗,恨不得拿鞭子抽着几个弟子满山飞跑:
“快!要快!要再快一点!镇物落地之处,一定要地气够厚,才能承接苍穹之变!”
“玉符!玉符接着刻!今天要刻完两百枚玉符!”明心师兄双手都在颤抖,握着凿子的手指磨出一串血泡,他也不在意,只是吆喝:
“玉符越多越好!镇物再强,也要有玉符引导勾连,方能组成法阵!”
“丹砂呢?雄黄呢?水精呢?库存还有多少?快去搬运,不要偷懒!”
“上法坛!上法坛!我们多顶住一刻,十二元辰阵就能多撑一天、一个月!等明德求援完毕,请来镇物,就能一劳永逸了!”
“可是镇物什么时候来啊!”
“来了!镇物来了!!!”沈乐双手高高捧起宝匣,举过头顶,提气轻身,纵跃向上。
一踏入法坛,那只宝匣里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,白光冲霄而起,化作白虎,奋身冲上天空。
连吼带咬,连扑带剪,须臾,就把天空中的黑云,撕扯出了老大一个空洞!
“好强啊!”
“这是什么镇物!如此之强!”
“生平仅见……”
踏罡步斗的,雕凿玉符的,搅拌朱砂雄黄的,挥着扇子给水银加热的仙门弟子,一个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目瞪口呆仰望。
众人当中,唯有气喘吁吁爬上来的阿青,仰面向天,双目含泪:
“这是兵符……公主的兵符……娘子军的兵符……自从公主受封,再不领兵,这对兵符,已经寂寞了太久了……”
沈乐黯然低头。兵符这种东西,左在大将,右在国君,若非出兵验符,从来没有合为一体的时候。
而娘子军的兵符,这一对能够放在一体,大概是平阳公主受封后交出军权,这对兵符,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,只能沦为寂寞的收藏品……
“既然来了,就加紧吧。”身边,一个温润柔和的声音,把他从难过当中拽了出来。
李淳风青衫洁净磊落,步履飘飘,站到他身边:
“我们早一刻定下法阵,早一刻放下镇物,想来……公主的心愿,也能早一日达成?”
沈乐默默颔首。当然,到了确定法阵这一步,他就真的帮不上忙,只能看着李淳风一头扎进师兄弟、师叔师伯之间,和他们不停辩论:
先是口沫横飞,再是不断演算,再是石桌石凳上纸张纸团乱飞。
沈乐蹲在旁边,灌了满满一耳朵“周天躔度”,什么“五纬盈缩”,什么“三盘合参”、“太乙式基”,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。
没办法,只好蹲到边上,整理瓷窑,重新涂抹泥浆,修复损坏的砖块,为将来可能还要烧瓷塔做准备。
连续七天的紧张讨论之后,掌门真人和李淳风那边,终于达成了初步方案,接下来,就是准备工作:
“明德道长!”
李淳风理所当然地把沈乐拽了过来:
“这法坛,你能帮忙修筑吗?”
沈乐从头到尾,看了一遍他手里的图纸,完全茫然——他不是不会看建筑图纸,但是,按照《营造法式》画的建筑图纸,对他就太难了。
更不用说,李淳风手里的图纸,比按营造法式画的那种,还要简单,还要不规则,还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篆和阵法图案——
他仰头望了李淳风一眼,给了他一个“你自己体会”的眼神。李淳风叹了口气,只好抽出最下面一张:
“我们需要烧制甲士俑,战马俑……”
“这个交给我!”
沈乐精神一振,当场拍胸脯。这是他的专长啊!瓷塔都能烧了,区区甲士俑啊,战马俑啊,那就不是个事儿!
“里面需要布什么阵型,需要刻什么符篆,全都给我!”
“这倒是不用……”
不用就更方便了。沈乐一头扎进了工作当中,掏泥,捏泥,塑形,上釉。
七天时间,仙门弟子把平阳公主的兵符、甲胄、配兵,恭恭敬敬地请入一套玉质棺椁,再将棺椁炼为尺许长的小棺;
争分夺秒,布设法坛,甚至在整座山壁当中刻画了无数符篆,埋下了无数玉符,连成网络;
而沈乐,在第七天入夜时分,熄灭窑火,看着窑内的红光缓缓降下。两天之后,打开窑门,一座座拖出里面的陶俑:
“没碎!”
“没碎!”
“这一座也没碎!”
“这一座完好无损!马身上的黄釉,马鬃上的白釉,鞍辔的绿釉,每一个都色彩饱满,并没有釉层裂开、胡乱流动的情况!”
沈乐昂首挺胸,交出了足够数量的陶俑,甚至还多了一点备用。
所有准备完成,朝阳初升,紫气垂落的那一刻,掌门真人双手捧着小棺,恭恭敬敬,踏上崖顶:
“起阵!”
狂风大作。山巅上,李淳风青衫翻飞,手中罗盘金针疯转,脚下踏着北斗罡步。
每落一步,便有七枚玉符激射而出,精准嵌入山岩裂隙,发出清越铮鸣。
最后一颗玉符嵌入岩缝,地动山摇,光芒大作,直上苍穹:
“玉符三百六十五,合周天之数——齐!”
玄林师叔声嘶力竭大喝。掌门真人运起法术,身体慢慢向下沉落,没入石壁当中。
明离师兄深吸口气,法剑挥舞成风,对准潭水一斩。水流中分,现出道路:
沈乐,楼云师兄,平阳公主的亲卫,秦王府亲卫,扛着、抬着、搬着那些陶俑,武器,仪仗,加快脚步,飞奔而入。
所有东西安置到位,只听头顶上方,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响。紧接着,金鼓齐鸣,豪阔壮烈,四十柄班剑同时出鞘,声音铮然。
战马扬首,陶俑握戈,齐齐踏前一步。长戈顿地,军旗烈烈招展,石崖中,白虎一跃而起:
“吼——”
天空中,不甘的咆哮越去越远。黑云渐渐收敛,喷涌的异气,收敛回不知名的异空。
百里终南,山下受了异气侵染,昂首咆哮的山精水怪,也齐齐伏首,不敢再作一声!
“成了!”
李淳风袍袖一甩,六枚铜钱骨碌碌落地,再扬手,又是六枚落地。地火明夷,转天地交泰,卦象已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