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。
无边无际的冰冷,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,狠狠扎进每一寸骨骼,每一丝血肉,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冻结、粉碎。
黑暗。
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,吞噬了所有光线,所有声音,所有方向。仿佛沉沦在宇宙诞生之前最原始的虚无深渊,连“存在”本身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痛苦。
深入灵魂的痛苦,不仅仅是肉体被冰封撕裂的剧痛,更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与枯竭感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彻底熄灭。
这就是小幼尊欧卫在意识沉沦边缘,所能感受到的全部。
他小小的身体被厚厚的、晶莹剔透的玄冰包裹着,像一具精致而残酷的水晶棺椁,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,随波逐流。冰层隔绝了致命的潭水,却也锁住了所有的生机,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在疯狂侵蚀。
手腕处,那个幽暗的针尖印记,如同一个贪婪的伤口,散发着微弱的、冰冷的吸噬感。正是它,在寒潭深处那灭世寒流爆发、空间通道被强行撕开的刹那,爆发出诡异的吞噬之力,救了他一命,却也如同跗骨之蛆,持续地、缓慢地汲取着他体内仅存的那点微弱热力。每一次微弱的脉动,都伴随着生命力的丝丝流失。
“呜…冷…卫卫冷…”残存的一丝意识在冰封的牢笼中发出无声的哀鸣。纯净的大眼睛被冰霜覆盖,紧闭着。粉嫩的小脸一片死灰,嘴唇青紫。小小的身体在冰层中微微蜷缩,如同被遗弃在寒冬的幼兽。
就在这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,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瞬间——
嗡…
一点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坚韧的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暖意,猛地从他小小的胸膛深处…跳动了一下!
那暖意极其微弱,如同深秋最后一片枯叶上的露珠,随时会被寒风吹散。但它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源自生命最本源的顽强!仿佛一颗被深埋于冻土之下、历经万载冰封却仍未放弃萌发的种子!
这股暖意的源头,赫然是…潭底玄龙在最后关头,不惜透支本源、强行注入他体内的那股月华清流!它如同最忠诚的卫士,在冰封与吞噬的双重绝境下,死死守护着最后一点生命火种,与那手腕印记的吸噬之力、与包裹周身的玄冰极寒,进行着无声却惨烈的拉锯!
这股暖意的跳动,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,瞬间惊醒了欧卫残存的意识!
“唔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幼猫嘤咛般的呻吟,在冰层内部响起。纯净的大眼睛艰难地、颤抖着,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。
映入眼帘的,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。
然而,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中,他手腕处那个幽暗的针尖印记,却微微亮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、如同萤火般的微光。这光芒并非照亮黑暗,反而带着一种更深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质感,如同黑暗本身在呼吸。
更奇异的是,随着这印记的微光闪烁,包裹着他身体的厚重玄冰,竟发出极其细微的“咔嚓…咔嚓…”声!那并非碎裂的声音,而是…冰层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,正被极其缓慢地…消融?或者说…吞噬?
一股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流,正从手腕印记处…反向注入他冰寒刺骨的身体!这暖流带着一丝奇异的、与之前吞噬寒流同源的黑暗气息,却不再冰冷,反而中和了玄冰的极寒,如同最温和的药泉,一点点滋润着冻僵的经络!
是那印记!它在吞噬了玄龙爆发的恐怖寒流后,似乎…饱和了?或者说…暂时失去了攻击性?此刻,它竟在反哺!将吞噬的寒流能量,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,转化为维系欧卫生机的暖流!
“暖…暖暖的…”欧卫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。纯净的大眼睛努力睁大了些许,茫然地感受着体内冰与暗交织的奇异变化。手腕处不再只有冰冷的吸噬,多了一丝奇异的、带着点“饱食”后的慵懒暖意。而体内那股源自玄龙的月华清流,似乎也因为这股反向注入的“黑暗暖流”的刺激,如同久旱逢甘霖,微弱地、却又顽强地跳动了一下!
冰封的绝境,因为这诡异的平衡,出现了一丝转机。生命之火,在冰与暗的夹缝中,极其微弱地…稳住了。
就在欧卫的意识因这丝暖意而稍微清晰了一瞬时,他忽然感觉到…自己在动!
不是随波逐流的漂浮,而是…被一股力量牵引着,在黑暗中…快速移动!
包裹着他的厚重玄冰,如同一个巨大的、笨拙的冰棺,被一股无形的、湍急的水流裹挟着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道中,高速穿行!水流撞击冰棺发出沉闷的隆隆声,在封闭的通道内回荡,如同地底巨兽的喘息。
“水水…在跑…”小家伙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一丝新奇。他努力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,透过厚重的冰层和绝对的黑暗,想要看清周围。但除了无尽的黑暗和水流的轰鸣,什么也看不见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个时辰,也许只是片刻。黑暗中,前方似乎…出现了一丝不同!
不再是纯粹的漆黑,而是…一种极其幽暗、却带着微弱流动感的…深蓝?像最深的海底透下的、被过滤了无数次的微光。
水流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,撞击冰棺的隆隆声变成了低沉的呜咽。
紧接着,包裹着欧卫的巨大冰棺,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!
砰!
一声沉闷的巨响!
冰棺猛地一震!巨大的惯性让冰层内部的欧卫小身子狠狠撞在冰壁上!痛得他“呜”了一声,小脸皱成一团。
冰棺停了下来。不再随波逐流。
欧卫强忍着撞击的疼痛和依旧刺骨的寒意,纯净的大眼睛努力睁大,透过冰层向外望去。
借着那极其微弱的、不知从何而来的深蓝幽光,他勉强看清了周遭的景象。
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!洞顶高得望不到尽头,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。洞壁并非岩石,而是某种…光滑、黝黑、隐隐泛着金属冷光的奇异材质?上面布满了巨大而扭曲的纹路,如同某种史前巨兽干涸凝固的血管脉络,散发着古老而蛮荒的气息。
他所在的冰棺,正卡在一条汹涌奔腾的暗河边缘。暗河的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蓝色,并非寒潭水的墨绿,水流湍急,撞击在黝黑的洞壁上,溅起墨蓝色的水花,发出低沉的咆哮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…淡淡的、如同铁锈混合着苔藓的奇异味道。
更让欧卫惊奇的是,这巨大的溶洞并非完全黑暗!
在洞壁那些巨大扭曲的“脉络”缝隙间,在洞顶垂下的、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钟乳石上,甚至在奔腾的墨蓝色暗河水面上…都生长着、漂浮着、点缀着无数奇异的光源!
那是一些形态各异、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植物和菌类!
有的如同巨大的、半透明的蓝色水母,漂浮在空中,缓缓蠕动,伞盖边缘垂落着发光的丝绦;有的像一簇簇燃烧的、没有温度的幽绿火焰,附着在黝黑的洞壁上静静燃烧;有的则是形态奇特的蘑菇,伞盖如同打开的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笼,照亮下方一小片水域;还有的如同细长的、会发光的藤蔓,缠绕在巨大的钟乳石上,如同流淌的星河…无数微弱的光源汇聚在一起,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,映照成一片光怪陆离、梦幻迷离的幽蓝世界!
“哇…”欧卫纯净的大眼睛瞬间被这从未见过的奇幻景象点亮!所有的痛苦、寒冷、恐惧仿佛都被暂时遗忘了!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,发出无声的惊叹。好漂亮!好多会发光的小伞伞!小水母!小灯笼!比清风子给他看的珠珠还要亮!还要多!
这里不是可怕的黑暗地狱,而是一个…会发光的、大大的、神奇的水洞洞!
就在这时,他手腕处那个幽暗的印记,似乎也被周遭浓郁的水汽和某种奇异的能量环境所引动,再次微微亮起。这一次,光芒不再是吞噬性的幽暗,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…活跃?一丝微弱的、带着黑暗气息的暖流再次注入他体内,与那守护的月华清流交融,竟让他冰封僵硬的身体,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气!
这股微弱力气的出现,如同星星之火,点燃了小家伙求生的本能和…旺盛的好奇心!
“动…动动…”欧卫纯净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。他不再满足于像块冰疙瘩一样卡在河边看“发光小伞伞”。他想动!他想去摸摸那些会发光的东西!他想离开这个又冷又硬的“冰壳壳”!
他尝试着,用尽刚刚恢复的那一丝丝力气,努力地…蜷缩了一下被冰封在胸前的小手指。
咔…嚓…
一声极其细微、几乎被暗河水流声掩盖的冰裂声,突兀地在死寂的冰棺内部响起!
欧卫纯净的大眼睛猛地一亮!有效!
他屏住呼吸(虽然冰层里几乎没有空气),将全部残存的意念和那微弱的力量,都集中在那根蜷缩的小手指上!
动!再动一点!
咔…咔嚓嚓…
细密的裂纹,如同蛛网般,以那根蜷缩的小手指为中心,在厚重晶莹的玄冰内部…悄然蔓延开来!
这裂纹并非外力破坏,更像是…冰层内部的某种结构,在欧卫那微弱却无比执着的意志和体内冰、暗、月华三股力量交织形成的奇异平衡下…被强行撬动、瓦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