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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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只是……我不想让她担心我。”

“我不是厉害的小朋友,去补习班……也很快就会想回家,给妈咪添了很多麻烦。她要工作,还要照顾我,已经很辛苦了。”

陆知序眯着眼听小朋友小小的烦恼。

他听得很认真,没有因为这苦恼小而微渺就轻视。

陆知序静静等温衡说完,将他小却悠长的烦恼好好承住,过了会儿才换话题。

“既然喜欢宫崎骏,我们温小衡有没有想过学画画呢,以后你也可以试着用色彩去表达,去创作。”

“创作?——那是什么。”

陆知序单手抱起温衡来到书房。

满墙高的书柜三面合围,又深又宽地延展出去,像极了巍峨的宫殿。

温衡仰着头,嘴都合不上。

“这些书,干爹都看过吗?”

陆知序正打开了其中一面书柜翻找,闻言手指微顿:“看得七七八八了。”

对着温衡,他像是也难得卸下些心防。

“在爸爸很小的时候,我的妈妈给我生下一个弟弟,就离开我们了。”

“我的爸爸很伤心,带着弟弟去了国外,留我一个人在家里。我的爷爷从昆明过来,把我带大,这些书,都是我爷爷的宝贝,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。”

陆知序声音有些轻。

像天上飘散的云,在夜空里悠悠荡荡来回转,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归宿。

温衡整张脸都团在了一起,他还小,但对情绪的感知足够敏锐,已经听得懂轻描淡写里的沉重意味。

陆知序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。

“小朋友,不可以这么严肃。”

温衡伏在他的肩头,忽然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了一下陆知序:“原来干爹和我一样,都没有爸爸。但我比干爹好,我还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咪。”

“你的确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咪。”陆知序拖长了嗓,慢声说,“但你不是没有爸爸,以后都有我在呢。”

这是一句承诺。

也许是夜深的缘故,周遭太静谧,陆知序的嗓音很轻,却能清晰地刻进温衡心头。

像一颗薄荷糖滑过,柔顺的爽朗后是带着点儿凉意的回甘。

温衡很喜欢吃薄荷糖。

于是他抬起头,看着陆知序认真说:“那爸爸,你也不要难过,我和妈咪以后都会陪着你的。”

温衡悄悄换了称呼。

陆知序心口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。

如同漫山的蒲公英被一阵不期而至的风带起,散落得哪里都是,而后哪里都是温衡稚气的声音在回荡。

极淡的笑意从陆知序的眼睛里淌了出来,他眯了眯眼,将这笑含回去。

他抽出书柜里的画笔颜料,温声说:“来,把你想到的东西画到这上面。”

“画什么都行吗?”

“什么都行,这就是你的创作。”

-

温言洗完澡出来,看到的就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。

暖黄色的光融融地照着。

温衡盘腿坐在地毯上,趴伏在客厅的案几上,一手执着画笔,正在白纸上留下缤纷的颜色,时不时抬头问陆知序点什么。

陆知序眉宇间蕴着点儿松泛,难得靠在沙发上,修长双腿自然交叠,整个人看起来矜贵而散漫。

温衡问,他就闭着眸认真答。

他白色衬衫松垮挽起,堆在手肘间,随性地搭在沙发靠枕上。黑色西裤因翘腿而被拉上去一些,露出一节脚踝。

那脚踝骨骼分明,修长而充满力量感。

温言只远远扫了一眼,便面红耳赤移开目光。

见到温言出来,温衡举起画,高兴地分享给她。

那画儿鲜艳明亮得要跳到温言面前似的。

温衡画了一座山,山脚下是一整片的绿色的森林,绿色蔓延到尽头是澄澈的蓝色的海。

橘子色的阳光洒在泼黛的山上,山路上开着遍野的黄色的小花。

小花一路开到山顶,像金色的海浪绵延,山顶上有一只龙猫,和三个人,两大一小,正牵着龙猫在转圈圈。

连空气都透着愉悦与快乐的一幅画。

温衡指着三个小人,开心地说:“妈咪你看,像不像我们一家三口。”

我们,一家三口。

温言被这句话,结结实实震到。

心里那张弦被狠狠拨弄,酸涩泛到眼眶里,险些就要落下泪来。

“温衡很有天赋,专注力很强,用色大胆又充满想象力,最主要的是,对线条和色彩的敏感度都非常高。”

陆知序开了口,是难得的高评价。

这么多年,温言没听过他这样夸谁。

也不知是不是碍着小朋友面子,掺了水。

陆知序却像看穿她:“不是哄小朋友开心,明天我给温衡找个老师到家里来。”

他没把话说完,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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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却懂了后面的意思。

一般的兴趣班,对真的有天赋的孩子来说,只能算是耽误。

可那已经是温言能给温衡的,最好的一切。

她垂着眼,有些意兴阑珊。

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,连温衡对什么东西有天赋都不知道,也没法给他陆知序能给的一切资源。

生平第一次,温言对自己将温衡固执地留在身边,不让他和陆知序相认这件事产生了动摇。

她是不是,太自私了点儿?

陆知序靠在沙发上,拿眼睛抚触温言瘦削的肩头,夏天衣服薄,她乖乖穿了陆知序给她备好的真丝睡衣,头发湿漉漉往下落着水。

轻飘飘扫一眼,就想象得到衣服里头柔软的滋味儿。

她塌着肩膀,表情恹恹的,陆知序一看就知道这是又难过自卑上了。

他漫出个笑。

自己惹的,他用整个夜晚慢慢来哄就是。

“儿子,你再画一会儿。”

“爸爸和妈咪上楼说点事儿。”

温衡乖巧应了。

有时云 更像一只项圈

温言不情不愿跟着上楼。

主卧极大, 当初是按照温言喜好装的复古法式。这么多年,格局和软装都没变过什么。

连时间都仿佛在这里停滞,卧室里的一切物件仍旧崭新。

阳台通铺了木纹砖, 摆着一张咖色沙发椅。

温言从前最爱窝在上面看书。

秋冬的阳光照进室内, 等看累了将书随手一放,就能伸展身子睡个满是书香味道的好觉。

陆知序不过来时, 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小圆满。

只是没想到, 这么简单就易了主。

陆知序姿态松弛的坐下去,全然主人的意味。

他微抬着下巴看温言。

像是在等她的反应。

温言什么反应也没有, 垂着脑袋在一旁罚站。

陆知序笑了声:“还没罚你呢, 一副认错样儿做什么。”

温言像颗不能言语的石头。

用了很大的力气,才勉强张开嘴。

“我给温衡找过很多兴趣班, 但是他都呆不长久。”

“我忙工作,本来想暑假好好和他聊。”

“可是给外公扫墓又把这事儿耽搁了……”

她把自己看作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恍然不安地, 垂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。

陆知序的表情很温和。

是“你尽管说,我都有在认真听”的姿态。

莫名让温言想起一句话——爱是被看见。

此时此刻, 陆知序看着她,听着她,是极偶然地,在爱一爱她吗?

温言被这大胆的想法惊得咬住了唇。

但这注视的确给了她一些继续说下去的力量。

陆知序不知道温衡是他的儿子,但温言知道,她说这些,其实是在消解自己心里的愧疚。

这么多年, 担忧不能给温衡带来好的成长环境,早就成为她心里一个巨大的包袱。

她扛着这包袱,走得深一脚浅一脚, 艰难极了。

她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。

熬一熬,熬到温衡长大,就好了。

可却突然在某一天的寂静的夜里,在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时分,这包袱再自然不过地被人接了一半去。

她不想放手,可这人却用强硬、蛮横、甚至近乎掠夺地有力姿态,将包袱打开,将满包的灰尘抖落。

尽管不想承认,但温言的确感觉到那被压弯的脊骨,似乎无声挺立了些。

这个发现让她惊讶,挣扎。

她说完后抬眼去看陆知序,他的表情仍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。

他们之间似乎永远是这样。

只要他不说,温言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等他真的说了,温言又疑心那不过是他出于责任感与愧疚,用来哄一哄小姑娘的把戏。

陆知序这人,就像他的名字,是个太守秩序的人。

温言果决而孤注一掷地闯进他的生活,打破了他恪守的秩序。

这样的人,最厌恶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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