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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:血狱牢破援紅妝(1 / 2)

雨后的金陵城,仿佛一幅被泪水浸透了的陈旧画卷,每一处飞檐翘角,每一块青石板路,都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、铅灰色的湿意之中。自卧虎庄那场冲天血火燃尽之后,这连绵的夏雨便不曾停歇,淅淅沥沥,敲打着人心底最深沉的悲凉。

城南,鸡鸣巷,那座曾与世隔绝了六年的“静心斋”,此刻已是人去楼空。而在城北一处更为隐蔽的、属于丐帮的秘密据点里,一灯如豆,映着一个沉默如山的身影。

齐司裳盘膝而坐,面前的矮几上,没有笔墨纸砚,也没有古籍经卷,只铺着一张从死去的锦衣卫百户赵全府中搜出的、金陵城防舆图的残卷,以及几份由闻人博在伤痛与昏迷的间隙,用尽心力默写下来的、参与构陷与围剿“撼山门”的锦衣卫要员名单。

李毅死了,薛神医死了,赵全也死了。三个名字,已被朱笔划去,那血色的叉,如同三道狰狞的伤口,烙在白纸之上。然而,齐司裳的脸上,却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意,只有愈发深沉的、如古井寒潭般的静。他知道,杀死这些爪牙,不过是斩断了毒蛇的几根獠牙,那真正盘踞在黑暗中、吐着信子的蛇王,依然毫发无伤。

韩渊。

这个名字,如今已不再仅仅代表着他个人的血海深仇,更像一个符号,一个象征着这个帝国最黑暗、最扭曲、最深不可测的权力中枢的符号。齐司裳明白,对付这样一个人,单纯的刺杀,已无意义。韩渊的强大,不在于他个人的武功,而在于他手中所掌控的那架庞大的、冷酷的国家机器。要摧毁他,就必须先理解这架机器是如何运作的,必须找到它的核心,它的要害。

他的目光,在舆图与名单之间,缓缓移动。他从赵全那里,不仅仅得到了一个名字,更得到了一些,关于锦衣卫内部权力结构与秘密据点的、零散却又至关重要的情报。两个名字,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,压在了他的心头。

诏狱。无光楼。

齐司裳的手指,轻轻地,在那两个名字上,划过。他闭上双眼,脑海中,无数的情报碎片,开始飞速地旋转、碰撞、重组。他从不是一个只懂得用剑的武夫,六年归隐,他读过的,又何止是道家的《南华真经》?兵法、权谋、人心……他看得太多,也想得太透。

他很快便做出了判断。“无光楼”,根据赵全的描述,那是一个档案库,一个情报的终点,是韩渊用以储存秘密、要挟百官的“大脑”。那里,防卫必然森严到了极点,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铁棺材。强行闯入,即便能得手,也极易陷入重围,甚至可能一无所获。而“诏狱”,则不同。诏狱,是这架杀戮机器的“胃”,是它消化、吸收养分的地方。无数在朝堂斗争中失败的王侯将相、忠臣良将,都被投入其中。韩渊需要的,不仅仅是他们的死亡,更是他们脑海中,那些关于派系、关于钱粮、关于军权的,最后的秘密。

所以,诏狱,必然是一个“活”的地方。一个,藏着最多秘密,也最有可能,找到韩渊破绽的地方。

更重要的是,齐司裳从赵全那因恐惧而颤抖的供述中,听到了一个让他心神巨震的消息。当初“蓝玉案”爆发,被牵连下狱的一万五千余人中,有一位曾是蓝玉麾下、官至都指挥佥事的老将军,名叫卫峥。此人刚正不阿,在军中素有威望,更关键的是,他曾与石惊天情同手足。据闻,此人并未在第一批处决的名单之中,而是被韩渊亲自下令,打入了诏狱的最深处,日夜拷问,至今,已是生死不知。

这个消息,如同一道闪电,瞬间照亮了齐司裳心中的迷雾。石惊天被构陷为“蓝玉余党”,其罪名的根源,必然与此案有关。若能找到这位卫峥将军,哪怕只是一具尸体,或许,都能从其中,寻到一丝为兄弟洗刷冤屈、并直指韩渊要害的线索。

这,便是他必须去诏狱的理由。不是为了单纯的破坏,而是为了,一次精准的、带着明确目标的,探寻。

计议已定,他便不再有半分犹豫。复仇,需要的是雷霆之势,更需要,水滴石穿的耐心。他花了整整三日的时间,如同一只最耐心的蜘蛛,在金陵城的阴影中,静静地观察、结网。他没有去接近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北镇抚司衙门,而是将目光,锁定在了那些,为这架庞大机器输送血液的“毛细血管”之上。

第四日,子夜,金陵西城,一处颇为奢华的宅邸。

锦衣卫千户吴启,此刻正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榻之上。他怀中,搂着一个刚刚从秦淮河畔重金买来的绝色歌姬,鼻端,是女子身上那醉人的脂粉香,与上等熏香混合的甜腻气息。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。卧虎庄一役,他虽未立下什么大功,却也分得了不少查抄的家产。近来城中那个“魅影”闹得人心惶惶,指挥使大人下令全城戒严,他却乐得清闲。他负责的,是诏狱的后勤采买,一个油水丰厚,又无需打打杀殺的安全差事。在他看来,天大的事情,有韩渊那样的擎天巨柱顶着,自己只需安安稳稳地,享受这乱世中的富贵,便已足够。

他正半梦半醒之间,朦胧中,只觉一股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寒意,从床尾处,悄然袭来。他下意识地,将被子向上拉了拉,口中,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。然而,那股寒意,却并未消散,反而,如同跗骨之蛆,顺着他的脚底,缓缓地,向上蔓延。

吴启猛地,打了个寒颤,睡意,在瞬间,消散得无影无踪。他睁开双眼,只见在床尾那片昏暗的、被月光遗忘的角落里,不知何时,竟悄无声息地,多了一个人。

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劲装,身形挺拔,静静地立在那里,仿佛,已与那片黑暗,融为了一体。他脸上,没有任何遮掩,面容清俊,神色平静,只是那双眼睛,亮得,有些骇人。那不是烛火或月光的反射,那是一种,由内而外透出的、冰冷的、仿佛能看穿人灵魂深处所有肮脏与龌龊的,光。

吴启的身体,在瞬间,彻底僵住。他的大脑,一片空白。他想尖叫,喉咙里,却像是被一团无形的棉花死死堵住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他想挣扎,却发现自己的四肢,早已不听使唤,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,牢牢捆绑。

魅影!

这两个字,如同一柄淬了剧毒的冰锥,狠狠地,扎入了他的心脏!

“吴千户,”那个身影开口了,声音平淡,温和,仿佛是在与一位老友,叙谈家常,“听说,你上个月,刚用查抄‘撼山门’的银两,在城南,又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?”

吴启的瞳孔,猛然收缩!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。这件事情,他做得极为隐秘,连他最亲近的小妾,都未曾告知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他终于,从喉咙里,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。

那个身影,缓缓地,向他走来。他的脚步很轻,很慢,每一步落下,都悄无声-息,但吴启却感觉,那仿佛是死神的脚步,每一步,都重重地,踏在他的心上。

“听说,你还克扣了诏狱三成的药材用度,将那些救命的伤药,换成了最劣等的草根,转手,便将差价,纳入了自己的私囊。”齐司裳走到床前,居高临下地,俯视着这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、浑身抖如筛糠的男人,语气,依旧是那般,云淡风轻。

他每说一句,吴启的心,便向无底的深渊,再沉一分。他知道,自己所有的秘密,在这双眼睛面前,都如同赤身裸体般,无所遁形。

“大人……大人饶命!小人……小人再也不敢了!小人愿将所有家产,悉数……悉数奉上!”吴启终于崩溃了,他涕泪横流,苦苦哀求。

齐司裳没有理会他的哀求,只是伸出一根手指,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,在他的胸前“膻中穴”上,轻轻一点。

吴启只觉得,一股微弱的、针刺般的奇异感觉,透体而入。随即,一股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他五脏六腑中同时啃咬、爬行的酸麻之感,轰然爆发!他想惨叫,却发不出声音。他想翻滚,身体却动弹不得。他只能,眼睁睁地,承受着这比死亡更可怕百倍的,活地狱般的折磨。

“我问,你答。”齐司裳的声音,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,“说错一个字,或者,有半句谎言,这种滋味,你便要,再多尝上,一个时辰。”

接下来的半个时辰,对吴启而言,比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,加起来,都要漫长。

他不敢有丝毫隐瞒,将他所知道的,关于诏狱的一切,都竹筒倒豆子般,说了出来。从诏狱三层的内部结构,到每日三次的换防时间;从“奈何栈”的险恶,到镇守此地的罗晋的性格与武功特点;甚至,连那位卫峥老将军,被关押在最深处的“静水堂”,至今已是气息奄奄的秘密,也一并,和盘托出。

当齐司裳得到所有他想知道的信息之后,他看着眼前这个,早已被冷汗浸透,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男人,眼神中,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。

吴启感觉到,那股让他生不如死的酸麻之感,终于,潮水般退去。他如蒙大赦,大口大口地,喘着粗气,眼中,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。

“多谢大人……多谢大人不杀之恩……”

“我没有说,不杀你。”齐司裳淡淡地说道。

他收回手指,反手一掌,快如闪电,却又轻如浮云,印在了吴启的心口。

吴启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他脸上的狂喜,凝固了。他眼中的神采,迅速地,黯淡下去。他甚至,没有感觉到半分的痛苦。一股醇厚而霸道的混元真气,早已在一瞬间,便震碎了他的心脉。

对于这种蠹虫,齐司裳连让他多承受一秒痛苦的兴趣,都欠奉。

他转身,身形一晃,便如一缕青烟,悄无声息地,消失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。只留下,一室的奢华,和一具,尚有余温的,冰冷的尸体。

……

夜,更深了。

雨,似乎也小了一些。

北镇抚司衙门,那座黑铁铸就的、如同巨兽之口的狰狞大门,在寻常百姓眼中,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路。然而,在齐司裳的眼中,它,不过是一座结构更为复杂一些的,牢笼。

他没有选择从正门闯入。根据吴启的供述,他绕到了诏狱的后方,一处负责倾倒每日秽物与刑后血水的,秘密暗渠。渠口,被一道道粗如儿臂的铁栅栏封死,周围,更是布满了只有锦衣卫内部才懂得识别的、淬了剧毒的绊马索与铁蒺藜。

然而,这一切,在齐司裳那双早已洞悉了所有秘密的眼睛里,形同虚设。

他身形如风,脚尖在湿滑的墙壁上,蜻蜓点水般,连点数下,便轻易地,避开了所有地面的陷阱。他来到渠口,没有使用任何工具,只是伸出两根手指,在那铁栅栏与石壁的焊接处,轻轻一弹。

一股凝练如钢针的混元真气,透指而出,精准无比地,击中了那焊接点最脆弱的部位。只听得“嗡”的一声轻响,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焊点,竟被这股高频振动的真气,从内部,活活震断!

他侧身,钻入暗渠。一股令人作呕的、陈年的腐臭,混合着浓郁的血腥,扑面而来。他眉头微蹙,却并未停顿,将护体真气运起,形成一道无形的薄膜,将所有的污秽,都隔绝在外。他身形如游鱼,在狭窄的、仅容一人通过的渠内,迅速穿行。

片刻之后,他的眼前,豁然开朗。

他,已然身处,诏狱的内部。

眼前,是一条长长的、向地底深处延伸的,青石阶梯。墙壁之上,每隔十步,便嵌着一盏长明灯,豆大的火苗,在浑浊的空气中,散发出昏黄而无力的光晕,将他的影子,在石壁上拖拽、扭曲,化为张牙舞爪的魔影。空气中,那股属于绝望的味道,愈发浓烈。他能听到,从阶梯的深处,传来一些细微的、被压抑到了极点的声音。有锁链拖过地面的“哗啦”声,有水滴从石缝中渗出、滴落在地面的“嘀嗒”声,更有一些若有若无的、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、不似人声的**。

齐司裳的心,古井无波。他沿着石阶,一步一步地,向下走去。他的脚步,依旧是那般,平稳,安静,仿佛不是在踏入一座人间炼狱,而是在,走入自家的,庭院。

他穿过了第一层,那些关押着寻常“要犯”的监区。他看到了,一张张因痛苦与麻木而扭曲的脸,一双双早已失去了所有光亮的、空洞的眼睛。

他穿过了第二层,那些关押着朝廷重臣的“静字号”监区。这里的守卫,明显森严了许多,空气中,也多了一丝,属于权贵们不甘与怨毒的气息。

终于,他来到了,通往第三层的,唯一入口。

那是一扇由整块玄铁铸就的、厚达半尺的巨大闸门。门前,没有守卫。因为,任何能走到这里的人,早已不再需要,寻常的守卫来阻拦。

齐司裳走到闸门前,他知道,这扇门的背后,便是那条,吴启在极度恐惧中,反复提及的,通往地狱的最后一段路。

奈何栈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将手,轻轻地,按在了那冰冷的、布满了铜钉的,玄铁闸门之上。他没有去推,也没有去找什么机关。他只是,将体内的混-元真气,缓缓地,渡入掌心。

那股醇厚、绵长,却又霸道绝伦的真气,如同一条无声的巨龙,顺着他的手掌,钻入了那扇重逾万斤的闸门之内。

“嗡……”
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来自金属内部的、不堪重负的**,响起。

那扇由人力,甚至是寻常机关,都根本无法撼动的玄铁闸门,竟在齐司裳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之下,缓缓地,无声地,向上升起。

门后,是一片,深不见底的,黑暗。

一股,比之前浓烈十倍的、刺骨的阴风,从那黑暗的深渊之中,呼啸而出,吹得齐司裳的衣袂,猎猎作响。

他没有半分犹豫,一步,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。

眼前,是一道,横跨在无底深淵之上的,狭窄石桥。

桥,宽不过三尺,仅容一人通过。桥面,因常年被深渊下的阴风与水汽侵蚀,早已生出了一层滑腻的青苔,在远处几点微弱磷火的映照下,泛着幽幽的、诡异的绿光。桥的两侧,没有任何护栏,只有呼啸的、能将人魂魄都吹散的罡风,与深渊之下,那片能吞噬一切光明的,绝对的黑暗。

奈何桥上道奈何,是非不渡忘川河。

齐司裳的目光,穿透了那呼啸的阴风,望向了桥的对岸。

那里,同样,是一片黑暗。

但在他的感知里,那片黑暗,却并不空洞。

那里,盘踞着,数十股,充满了暴戾与杀伐之气的,强大的气息。

而在这数十股气息的最中央,有一股,格外不同。

那股气息,充满了狂躁,充满了嫉妒,充满了,一种因长久的压抑而扭曲、变形的,疯狂。

罗晋。

齐司裳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,冰冷的,几乎没有任何弧度的,微笑。

他将头上的斗笠,缓缓摘下,随手,扔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。

他理了理,那身玄色的劲装。

然后,他抬起脚,平静地,踏上了,奈何栈的第一块,石板。

就在他的脚尖,落下的那一刹那。

“叮铃铃铃——!”

一阵极其细微的、却又无比尖锐的铃声,从桥的对岸,骤然响起!

那盘踞在对岸的数十股气息,在瞬间,被彻底惊动!

杀机,轰然,爆发!

奈何栈上,那一声凄厉的警铃,如同一块巨石,投入了这潭早已凝固的、名为“绝望”的死水之中,激起了滔天的、死亡的涟漪。

桥的对岸,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数十道凶悍的气息,在瞬间被彻底点燃。火把,“轰”的一声,次第亮起,橙黄色的光芒,撕裂了黑暗,也照亮了一张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过分苍白、却又因嗜血而扭曲狰狞的脸。他们是锦衣卫诏狱最深处的看守,是韩渊手中,最忠实、也最冷酷的屠刀。他们中的每一个人,手上都沾满了不知多少王公大臣、江湖豪侠的鲜血,他们的心,早已被这地狱里的阴风,吹得比脚下的石头更冷,更硬。

而站在他们最前方的,正是北镇抚司百户,罗晋。

他一身合体的飞鱼服,在跳动的火光下,显得森然可怖。他脸上,没有半分的惊慌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、病态的狂喜与兴奋。他死死地盯着桥那端,那个在风中衣袂飘飘、独自一人,却仿佛将整个深渊都踩在脚下的身影,嘴角,勾起了一抹残忍至极的冷笑。

“齐司裳!”他的声音,因极度的兴奋而变得有些尖锐,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,激起阵阵回音,“你这反贼,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,你偏要闯进来!本官,已经在此,恭候多时了!”

他身后,数十名锦衣卫精锐,早已结成了数个三才刀阵,蓄势待发。更有十数名弓弩手,迅速占领了后方的高处,手中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破甲箭,已对准了桥上那个孤独的身影。这奈何栈,宽不过三尺,长达数十丈,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,但反过来看,一旦踏上,便再无闪转腾挪的余地,乃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死路。

罗晋要的,不仅仅是杀死齐司裳。他要的,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,用一场最酣畅淋漓的、围剿式的胜利,来证明自己的价值,来洗刷之前所有的不甘与嫉妒。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,那个所谓的“大明军中第一高手”,在他罗晋的面前,也不过是一只,可以被随意戏耍、然后碾死的,笼中之鸟。

“放箭!”他猛地一挥手,下达了第一道命令。

他并不指望这些寻常的箭矢能伤到齐司裳,他要的,是封死对方所有的退路,是将他,逼上这座为他精心准备的、死亡的舞台。

“咻咻咻——!”

数十支破甲重箭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,如同一片乌黑的死亡蜂群,划破了深渊上空那浑浊的空气,向着齐司裳,暴射而去!

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箭雨,齐司裳的脸上,没有半分动容。他甚至,没有去看那些呼啸而来的箭矢一眼。他只是,将体内的《混元一炁功》,微微一催。

一股无形的、肉眼难以察觉的气流,以他的身体为中心,缓缓地,向四周盘旋开去。那并非是坚不可摧的护体气墙,而是一种,更为精妙、更为高深的,对“势”的掌控。他仿佛,在自己周身三尺之内,创造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、独立的气场。那呼啸而来的箭矢,在射入这个“领域”的瞬间,便如同陷入了一片看不见的、粘稠的、充满了无数细小漩涡的流沙之中。箭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凌厉之势,被这股奇异的气场,层层卸去,消弭于无形。

于是,一幕让对岸所有锦衣卫都为之骇然的景象,发生了。那数十支足以洞穿铁甲的重箭,在即将触及齐司裳身体的刹那,竟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道,又或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轻轻拨弄了一下,纷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、毫厘之差的角度,擦着他的衣角,斜斜地飞了过去,“咄咄咄”地,尽数钉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之上,竟无一箭,能真正伤到他。

齐司裳没有停顿,他迈步,踏上了那条湿滑的、通往死亡的石桥。他的步伐不快,却异常沉稳,每一步落下,都仿佛与这深渊的脉搏,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鸣。

“结阵!杀!”罗晋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他嘶吼着,挥下了手中的佩刀。

最前方的三组、九名锦衣卫精锐,立刻怒吼一声,向着齐司裳,猛扑过来。他们手中,并非寻常的绣春刀,而是专门为了在这种狭窄地势下作战而设计的“勾魂索”与“分水刺”。三条漆黑的铁索,如同三条吐着信子的毒蛇,从上、中、下三路,封死了齐司裳所有的前进空间。而另外六名手持分水刺的校尉,则紧随其后,身形如狸猫般,紧贴着地面,只待齐司裳被铁索缠住的瞬间,便要发动致命的一击。

这配合,不可谓不精妙,不可谓不狠毒。

然而,他们面对的,是齐司裳。

只见齐司裳的身影,在铁索及体的瞬间,微微一晃,竟在原地,留下了一道淡淡的、几近透明的残影。他的真身,却已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,以一种违反了物理常理的姿态,向左侧,横移了半尺。这半尺的距离,恰好是铁索与深渊之间的,那道唯一的,生机。

三条铁索,顿时落空,重重地,抽打在空处,发出“呼呼”的破空之声。而那三名掷出铁索的锦衣卫,因用力过猛,门户大开。

齐司裳没有出剑,他甚至,没有去看他们一眼。他只是,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一刹那,衣袖,轻轻一拂。

那看似轻柔的动作,却蕴含着一股螺旋透骨的阴劲,悄无声息地,印在了那三人的手腕“阳溪穴”之上。

三人只觉手腕一麻,一股奇异的震劲,顺着铁索,反噬而回。他们闷哼一声,手中的铁索再也把持不住,脱手飞出。更可怕的是,他们的身体,竟像是被那股反震之力,轻轻地,向外一推。

“啊——!”

三声充满了惊骇与绝望的惨叫,划破了死寂。那三名锦衣卫精锐,竟身不由己地,向着桥外,那无底的深渊,直直地,坠落下去,转瞬,便被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,所吞噬。

而紧随其后的六名分水刺高手,见状大骇,正欲变招,齐司裳的身影,却已如鬼魅般,出现在了他们中间。

他没有用任何复杂的招式,只是伸出脚,在那湿滑的、长满了青苔的桥面上,看似随意地,连点六下。

他的每一次点出,都精准无比地,踢在对方的脚踝关节之上。那力道,不重,却带着一股极其刁钻的暗劲,恰好,破坏了他们下盘的平衡。

“噗通!噗通!”

一连串的落水声响起。那六名在锦衣卫中足以被称为“高手”的刺客,竟如同六个蹒跚学步的孩童,立足不稳,一个接一个地,滑倒,翻滚,最终,也步了他们同伴的后尘,成为了深渊之中,新的祭品。

整个过程,不过是兔起鹘落之间。

齐司裳,甚至连衣角,都未曾沾上半分的血迹。他就那样,从容不迫地,一步一步地,走过了这九具尸骨未寒的同僚,用生命铺就的道路,继续,向前。

这,已不是战斗。

这,是一场,单方面的,优雅而又残酷的,屠杀。

桥的对岸,罗晋的眼睛,已经变得血红。他看着自己最精锐的手下,竟以如此一种,近乎于荒诞、可笑的方式,被轻易地抹杀,一股因极致的羞辱与嫉妒而生的疯狂,彻底,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。

他知道,寻常的战阵,对眼前这个男人,已毫无意义。

他更知道,自己今日,若不能将此人斩于刀下,那么,他罗晋这个名字,将永远成为苏未然,乃至整个锦衣卫内部,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!

“都给老子退下!”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,一把推开身边试图劝阻的副手,猛地,从怀中,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、血红色的瓷瓶,将瓶中的丹药,一口,吞了下去!

“镇抚使大人!不可!那是‘疯魔丹’!会折损心脉的!”那副手见状,大惊失色。

然而,已经太晚了。

只见罗晋的身体,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迅速膨胀起来。他身上的肌肉,虬结贲张,将那身合体的飞鱼服,都撑得“噼啪”作响。他的皮肤,泛起一层不正常的、诡异的潮红,双眼之中,布满了血丝,仿佛有两团疯狂的火焰,在熊熊燃烧。一股狂暴的、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内力,从他体内,轰然爆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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