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假的,他在说谎,反贼一定和他有联系,还有他那个徒弟戴思恭,说不定现在就在反贼处。”陶广义十分肯定,然后又面露思索道。
“但是要说他想要造反,主动联系反贼,这我也是不信的,该是反贼主动找上的他,只是反贼为何找他,这我就猜不到了,朱丹溪是当世名医,也许是请他治病也有可能。”
陶景明好奇道,“那爹为何如此肯定丹溪先生是在说谎,万一真是反贼细作落下的书呢?”
“呵。”陶广义顿时嗤笑道,“你还小,不知朱丹溪的过往,这人年轻的时候,跟为父那么大时就敢顶撞官府,脾气大的很,要是有人敢像今天这样拦住他的病人,不让他看诊,他早就破口大骂了。
“可是我刚刚拿着书质问他时,他却十分镇静,显得从容不迫,这很明显是不正常的,他应该上来就骂我才对,而他没有骂我,就恰恰说明他心虚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陶景明恍然大悟,然后又问道,“那爹现在打算怎么办,丹溪先生还给太公治病呢,总不能真把他抓起来吧?”
“抓他?抓他有什么用。”陶广义当即摇了摇头。
“刚才那些不过都是我的推测而已,又没有证据,抓了他反而会惹来一堆麻烦,定然有许多人为他说情,而且他真不一定知道多少,真正和反贼有联系的,应该是他那大徒弟,可是此人现在又在反贼的地盘,我们拿他也没办法。”
陶景明又问道,“那书呢,丹溪先生这里真的只有一本?”
这次陶广义皱了皱眉,这才说道,“这不好说,但可能真的只有一本,反贼找他的目的无非有二,要么是请他去治病,要么是想让他给反贼当细作,但无论哪个,都没必要把这整套的公输秘典给他,这又不是收徒弟,带上这本公输子,也可能只是为了表明身份而已。”
陶景明点了点头,“有道理,那爹对这本书里所写的内容怎么看,公输般真的在晚年参悟天道,飞升成仙了吗?还有那个‘唯物观’和‘方法论’,会不会是假的?”
陶广义闻言,眉头皱的更深了,他翻着书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。
“为父也读过墨经,墨家对鬼神之说,是可信可不信,但他们宣扬是信鬼神的,不过主要目的是为了以鬼神戒人,举头三尺有神明,以此警示世人不要作恶。
“而此书中又说公输般与墨家巨子墨翟是亦敌、亦师、亦友的关系,公输般是明确不赞同墨家全部言论的,而且这篇唯物观,也明确表示了公输氏不信鬼神。
“可既然没有神仙,人又怎么可能飞升呢?还有这序篇中的‘可上九天揽月,可下五洋捉鳖,假天地之力,行鬼神之能’又分明是说学了这公输秘典,就能行使鬼神的神通,还能飞天入海,这不是前后矛盾吗?”
陶广义十分困惑的样子,按照这本书的描述,显然是颠覆了他的一些世界观,如果人不能成仙,不能飞升,那他以前炼丹,玩纸鸢,都是在做什么?可书里又说公输般飞升了,却又说没有鬼神,一边强调没有鬼神,一边又说公输氏能行使鬼神的神通,让他一时间难以理解。
父子俩站在院子里冥思苦想了半天,还是陶景明率先反应过来说道,“爹,我可能明白书里说的是什么意思了。”
“你明白什么了?”
陶景明当即道,“公输般应该没有成神仙。”
陶广义却皱眉道,“可是书里说他一日忽有所感,告别妻子,驾机东去,不复寻焉,前面又说这叫飞机的物事,能载人御空飞行,这不就是飞升的意思吗?”
陶景明却摇了摇头解释道,“对啊,书里只说他造出来能飞的东西,能乘着那东西飞行,可没说他变成神仙了啊,会飞又不等于成仙,成仙不过是爹自己猜想的罢了。”
“我自己的猜想?”陶广义顿时皱眉道。
陶景明继续解释道,“按照此书中《唯物观》的解释,只相信自己观察到的才是真理,那么孩儿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鬼神,可是孩儿却见过鸡鸭鹅,燕雀鸿鹄这些鸟雀会飞,如果会飞就等于成仙的话,那鸡鸭鹅岂不也都是神仙,燕雀鸿鹄还会被人用弓箭射下来呢,可若是这些雀鸟都是神仙,又怎么会被人宰杀来吃呢?”
陶广义皱眉思索一番,当即点头道,“嗯,你说的也有些道理,可是书中又说‘可上九天揽月,可下五洋捉鳖,假天地之力,行鬼神之能’,这句又怎么解释,若没有神仙,这岂不是和唯物观相悖了吗?”
陶景明却继续解释道。
“爹,你让我读的《荀子·劝学》一篇中便有解释,荀子曰:登高而招,臂非加长也,而见者远;顺风而呼,声非加疾也,而闻者彰。假舆马者,非利足也,而致千里;假舟楫者,非能水也,而绝江河。君子生非异也,善假于物也。
“人跑不过奔马,但人骑乘马匹却可以跑千里远,人也游不过舟船,可是人乘着舟船,却能往来于江河,君子不是生来就有异能,只是善于利用器物罢了。
“那将这段话延伸一下,人也不会如鸟雀一般飞行,但人驾驭着那飞机,却可以御空而行,绝凌云,俯山川,百二城池尽在脚下,并非是说公输般是神仙,只是因为公输般善于利用器物罢了。
“书里不是也说,他只是假借天地之力,才能行常人视之如鬼神的能力,爹你想啊,如果一个人能借助器物在天上如鸟雀一般飞行,那在常人眼里不就如同鬼神一样了吗?所以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。
“而这《唯物观》和《方法论》,就是教人通过格物之法,来领悟自然天地之力的,只要领悟了天道真理,便可以造出神奇的器物,借助这些器物,来施展一些常人视为鬼神的‘仙术’或者‘妖术’。”
陶广义顿时茅塞顿开,“原来如此,这其实还是公输氏的机关术,利用天地自然之理,造出一些神鬼莫测的器械,比如那火枪火炮!
“可若那人真是公输氏传人,有比肩鬼神之能,那我们还打个屁啊,他若真造出能载人御空之物,直接从城上飞进来不就行了,就像书里公输般对墨子说的,你城墙虽坚,可上面又没顶盖,敌人御空而来,守军又怎么挡得住?”
陶景明闻言当即摊了摊手,“这孩儿就不知道了,还得爹爹自己来拿主意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