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委屈……你了……”他极轻地在她颈侧开口,气若游丝,“嫁过来没一日……安生……是为夫……无能……”
他想起今晨出门时,还要她强装笑意应付凌姨娘的刁难,想起刚才在孟府,面对她继母的算计逼迫。
作为丈夫,他似乎除了给她带来担惊受怕,什么也给不了。
孟玉蝉闻言一愣,随即用力摇头。
“没有!一点都不委屈!”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,语气却异常坚定清晰,“夫君今日在孟府为我撑腰的样子,一点都不无能!”
她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极力平复激动的情绪,声音柔软下来:
“真的。自打我娘走后……很久没人这样坚定地护着我了。”
傅九阙沉默了片刻,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头,似乎想更清晰地捕捉到她的话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怪么?”他的声音更加虚弱,带着一丝迟疑,“我……自作主张……”
他指的是在孟府,他那些未经她允许就替她做主的强硬姿态,包括彻底撕破脸,不许曹氏再染指她母亲的嫁妆。
孟玉蝉没有立刻回答。
马车依旧在奔行,速度因为进入内城拥挤的街道而被迫放缓了一些。街边市井的喧嚣,透过车壁隐隐传来。
良久,孟玉蝉带着哭过之后的微微沙哑的声音,在他耳畔低低响起:
“怎么会怪?我原先一直以为你就像传言那样,在家中只会低眉顺眼。今天看你那样强势,很是让人安心呢。”
傅九阙扯唇一笑,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,任由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。
但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,却凝固在了他苍白的脸上,久久未曾消散。
……
马车终于冲破沉沉夜幕,驶入长庆侯府侧门那不甚敞亮的小院。
车轮碾过积着浅水的青石地面,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,发出沉闷湿漉的声响,终于停稳。
被失血和剧痛反复折磨的傅九阙,此刻已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,在孟玉蝉小心翼翼的搀扶下,勉强维持着一线模糊的意识。
府里值夜的管事和小厮闻声惊惶而出,待看清马车里傅九阙惨白的脸色和孟玉蝉前襟的大片血污时,顿时骇得手脚冰凉,连声音都变了调,嘶喊着让人抬春凳、请府医。
一片混乱嘈杂中,傅九阙被众人七手八脚地从温暖狭窄的车厢空间抬了出来。
冬夜冰冷刺骨的寒气猛地灌进肺腑,他闷哼一声,被人小心地平放在春凳上,微睁着眼,视线恍惚间只见到悬在上方的灯笼,晕开一圈模糊摇动的光晕,以及孟玉蝉那张焦急得几乎褪尽血色的脸。
再次被搬动时,伤口传来剧烈的拉扯感,傅九阙彻底陷入了昏迷。
不知过了多久,当冰凉的银针带着药油的刺鼻气息刺入皮肤时,傅九阙才被那锐痛狠狠刺醒。
“……嘶!”他猛地吸了口气,额头瞬间又是一层冷汗。
眼前影影绰绰,是府医那张严肃专注的脸,和摇曳跳动的烛火。
“忍着些,世子爷。”府医的声音沉缓,“伤口崩开得厉害,清创刮洗自然疼些,怕邪毒入侵。夫人已将您送得很及时,若再耽搁失血过多……”
他没说完,只是手下动作不停,用浸了烈酒的布狠狠刮过绽开的血肉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