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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蓉微按照姜煦的嘱咐:“华京,封宅。”
“华京人,真是大户。”老板娘疑惑了:“封家……怎么没听说?过?”
傅蓉微道:“我们刚从馠都来?。”
老板娘轻率的笑忽然凝住了:“当官的啊?”
“朝廷散了,国也弃了。”傅蓉微说?,“还算哪门子当官的?”
“也是,一群半截身子埋到黄土里的人,哄着一个黄口?小儿玩过家家……北边这天下,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改姓姜了吧。”
老板娘半开玩笑,却?语出?惊人。
这话既然能堂而皇之的说?出?口?,就说?明不单她一个人这么想,百姓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。
傅蓉微第一次听到底下人的真正心声,恍惚了一阵,哂笑了一下。
说?得通。
论兵力,姜煦有镇北军,论权势,姜煦是先帝钦封摄政王。有兵有权的人,有几个是甘为人下的。姜煦若是阴狠一些,他甚至不用多费心思,随便一个借口?弄死一个五岁小孩,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百姓们不懂朝廷水深,却?凭本能知道怎样趋利避害。
谁敢信姜煦会放着通天的大路不走,偏要去蹚那条不知将来?死活的泥泞。
老板娘又问:“封家的家主是你什么人?”
傅蓉微道:“兄长。”
老板娘盯着她,问:“是你的兄长?还是你丈夫的兄长?”
傅蓉微犹豫了一下:“我……”
老板娘凑近盯着她的眼睛:“你想撒谎?”
这些混江湖的人果然不好骗。
傅蓉微稳了稳心神,说?实话是不可?能的,还得想办法骗:“是我的兄长。”
老板娘逼问:“出?事找娘家?你夫家呢?”
傅蓉微一咬牙,道:“我没夫家,那人是我从戏园子领出?来?的伶人,养在家里给我取乐的,你们若是想要钱,见了封家人,提我就行,别提他。”
老板娘:“为什么?”
傅蓉微:“兄长若知道是他没看顾好我,害我在外遇了险,怕是会把他活活打死。”
老板娘眼里的震惊一晃而过,随即笑出?了声,她似乎没别的深意,只是单纯觉得好笑。老板娘朝傅蓉微伸出?手?:“给个信物,能让你兄长信服的。”
傅蓉微摸便了全身,手?里空空,最后,她解下了腕上挂着从不离身的那方?印章。
碧绿的翡翠珠子一见光就散发了富贵宝气。
老板娘忍不住叹:“封家有钱啊。”
傅蓉微用帕子将印章小心裹好,道:“事关我的性命,兄长不会舍不得钱,这串翡翠珠子确实不便宜,但终究是身外之物,可?以拆给你,只这枚印章是我不能割舍的东西,拜托您务必妥善放置,莫要损毁。”
老板娘道了声放心,问清了封宅的所在,当着傅蓉微的面,写了信递出?去,自有人负责送往华京。
傅蓉微问:“他怎样了?”
老板娘:“别问了,你见不着他,怪你运气不好,通常我们不挑女人下手?的,实在是因?为今年?世道乱了,日子难过,再不捞点钱,兄弟们年?都过不去。”
傅蓉微被安置在这个陌生的房间?里,老板娘话说?的差不多了,天也快亮了,窗外封了黑色的油纸,门上落了锁,桌上留了粗茶和干粮。
姜煦那边的招待可?就没这么客气了。
带走他的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可?能是嫌他拖起来?是个累赘,索性把人抗在了肩上。
有个人捏了姜煦的胳膊,吃惊道:“嘿,你们别看这小少爷瘦,身上还挺紧实。”
姜煦嫌弃眼皮,晃动中,看见了这群人个个身上披着毛氅,脚上踩着鹿皮靴,长刀挂在腰间?,随着脚步当啷撞响。
往下走了两层楼梯,到了见不得光的低矮空间?,都得屈下身子才能同行,那帮人也扛不住他了,把他从肩上卸下来?,往地上一扔。
“大哥,十八姐那边已?经把信送出?去了,听说?是华京的贵人,当官的。”
“华京才几个官?”
“从馠都逃来?的!”
“啧,完蛋,又是一单烂活,挣点塞牙缝的钱。”
有人拿了根筷子拨开姜煦的头发,把他的脸露了出?来?,灯火靠近了。
被叫做大哥的那人声音近了:“嘶,这人怎么看着眼熟呢?”
“眼熟吗?没见过吧!”
“十八姐说?了,真正值钱的是那女的,这男人就是个赔钱货,给贵人养着逗乐的,咱什么时候跟这种人打过交道?”
一听这来?历,大哥放下了警惕,说?:“先扔这吧,让我好好想想。”
灯灭了,人都走了,门板也合上了。
姜煦睁开眼,琢磨着刚刚听到的话,颇为无语。
他不值钱,是个赔钱货,那女的值钱,他是给人养着逗乐的。
也
', ' ')('不知傅蓉微在他们面前胡说?八道了什么东西。
暗夜里,他能看清的东西有限,适应了一会儿,发现这里的空间?这只有半人高,他甚至伸一伸手?就能碰到头顶的木板。
一般这种地方?,都是给耗子安家的。
姜煦在黑暗中已?清楚的听见耗子磨齿的声音了,他摸到了出?口?的地方?,有一扇方?方?正正门,是嵌在头顶上的。姜煦横卧在地上,偶尔能听见上面来?回的脚步声,他大约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。
封子行当天便收到了信。
一个乞丐送来?的,在门口?撂下一个木匣子就跑。
封子行从门口?小厮手?里结果东西,先是拆开信看了,一头雾水,以为对?方?认错门送错信了,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读书人,家里沾点亲缘的都在老家守田呢,哪来?的妹妹。
他满腹狐疑又打开匣子,一层一层的帕子解开,露出?里面一方?印章,用价值不菲的翡翠珠子穿着。
印章上刻着栖桐君。
封子行对?傅蓉微知之甚少,栖桐君这个名号听着倒是耳熟,可?只是一道很浅的印象,关键时候又怎么也想不起来?。
正疑惑时,封子行注意到了匣子里那几条帕子,乱糟糟的堆成?了一团,但其中很明显有一条用料和颜色都十分显眼,不同于其他粗糙的棉布,那是一条丝质的,温柔的藕荷色,透着清润的光泽。
封子行把它捡了出?来?,帕子右下角有刺绣。
是牡丹。
金红交织的线里,暗藏着一个女子的心意,两个字——良夜。
封子行蹭一下站了起来。
他是?知道那二位暗中前往冀州的, 可转念一想,路线不对,从华京往冀州无论走那条路, 都拐不到商道上去。
那二位同时失踪,他在华京连个主心骨都找不到,略一思忖, 命人备马,这种时候, 往居庸关求见姜长缨去了。
沙匪多年劫道有自己的规矩, 绑人的生意最多只等一天, 等满十二个时辰, 无论钱多钱少, 这笔生意都不做了?, 是?杀是?留看?心情, 但?放人是?不可能的,深入西北大漠里有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?, 那些被绑的人即使有幸没被杀,也会被扔进杳无人烟的大?漠了?,任由风沙侵蚀掉他们的性命。
傅蓉微在房间里抱膝坐了?足有半个时辰,没有被窥视的感觉,似乎他们很放心把她自己?一个扔在此处,于是?她稍微活动手脚, 下榻在房间里四处转悠。
尽管窗外封了?黑色的油纸,但?日头的光仍隐隐透进来, 只是?显得灰蒙蒙的。
紧挨着床榻有一张妆台, 铜镜上不落纤尘,是?经常使用?的样?子。
打开镜下的匣子, 有几只工艺粗糙的银饰,以及色泽黯淡的珍珠,这些都是?女子的首饰,成色不值几个钱,却被保存的很仔细。
合上了?匣子,傅蓉微走到房间的另一侧,有一架多宝阁,傅蓉微竟在上面发现了?基本旧书。
不是?市井上用?来取乐解闷的话本子,而是?一些非常厚重的正经东西。
傅蓉微手上拿的是?一册颜氏家训的誊本,翻开里面,她眯着眼,凑在窗前看?,每一页上都有反复翻看?并注释的痕迹,而且字迹清秀漂亮。
傅蓉微一开始根据妆台上的布置,推测这可能是?老板娘的房间,可这本书让她疑惑不已,颜氏家训不是?普通人能读懂的东西,读书到了?这种深度的人,难道能走到落草为寇这一步?
傅蓉微坐在桌旁,把这本书压在了?手下。
昏暗的环境里不知?时间走过?了?多少。
傅蓉微在腹中感到饥渴的时候,有人打开了?门,明亮的光从门口透进来,傅蓉微不禁盖住了?双眼。
门被关上,屋子里又暗了?下去。
傅蓉微看?清面前站着的老板娘。
姜煦说她叫十八娘。
傅蓉微想印证一下,便直接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?字?”
她说:“你可以叫我十八娘。”
说完,十八娘伸手,把她压在桌上的书抽了?出来,道:“这么黑,能看?得清字?”
傅蓉微道:“勉强能看?清一二。”
十八娘道:“多伤眼睛啊,不如睡上一觉,我看?你似乎是?见识过?大?场面的,不至于吓得睡不着吧?”
傅蓉微道:“我想知?道这本颜氏家训是?谁的?”
十八娘沉默了?须臾,回答:“我的。”
傅蓉微:“这房间也是?你的?”
十八娘拿着书转身朝多宝架走去,说:“是?。”
傅蓉微又问:“你平常自己?住,也用?黑油纸封着门窗?”
十八娘站在多宝架前,把书理平整,放回了?原来的位置。她回头,发现傅蓉微已经站起来了?。
傅蓉微朝她走来的时候,步子很稳,裙裾上压着一块墨玉海棠的禁步,坠饰
', ' ')('几乎没有任何撞响声。
十八娘牵起唇角一笑:“不愧是?馠都的书香小姐,仪态真是?顶尖的好?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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