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退下吧。”
刘彻望着张汤,示意其退回朝列。
可是白刃已出,不拼个你死我活哪有回退的余地,张汤一动不动,再次躬身,敬声道:“回陛下,臣还有本启奏。”
“谁?”
“侍郎周阳由。”
闻言。
周阳由身形一颤,到底是酷吏,忍住内心的恐惧,站到了大殿中央。
刘彻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,而对张汤道:“张汤,周阳由是个粗人,一向任侠使气,不懂礼数,但他不是坏人,重义气,也厚道,与反王有亲戚之谊,这不是罪过,朕也与反王有亲谊。”
周阳由的父亲赵兼,后以周阳为姓,是淮南厉王的外甥,换句话说,反王刘安和赵兼是表兄弟,自然也是周阳由的表叔,哪怕叔侄间有不恰当的书信往来,也是杀不了人的。
有言在先,刘彻护犊子的心,谁都能看得出来。
“陛下,臣不是酷吏,不会随意株连,参奏周阳由,完全是出于公心。”
公卿、列侯、宗室大臣们肃然起敬,要不说,这才是君臣呢,不要脸的劲,一模一样。
长安城谁人不知道,张汤处理案件不是实事求是,只讲罪证、逻辑,然后力图株连大众,执行酷吏政治。
最让人印象深刻的,莫过于废皇后陈阿娇的巫蛊之案,面对太主之女,又是自己的亲表妹,连陛下都有网开一面的意思,负责此案的张汤是怎么做的,力谏废后,对其他涉案人员,极尽株连之能事,致使长安城内风声鹤唳,草木皆兵,数十座豪门为之家破人亡。
在这个对“人性本善”还是“人性本恶”有争论的时代,张汤为无数人所认为是“先天恶人”。
你不是酷吏?谁是酷吏?
你不搞株连?谁搞株连?
张汤对两朝官吏的鄙夷毫不在意,继续道:“陛下,还有诸位大臣,近来廷尉署接连收到河东百姓状告周阳家横行乡里鱼肉乡民的诉状。”
“什么?他们都说了什么?”刘彻不得不道。
“回陛下,河东人恨周阳家恨之入骨,陛下,诸位公卿,诸位列侯,诸位宗室大臣,有几句民谣你听过吗?
黄河清,周阳宁,黄河浊……陛下,臣唱的不好,但是这民谣里渗透着血泪啊!”
“你说的是他家族,不是周阳由本人,是家族的人。”
“是啊!虽然是他家的族人,但仗谁的势,没有周阳由撑腰,他的族人敢吗?”
张汤发出了询问,却没有给人回答的气口,直接道:“再则,近些年来,廷尉署不断收到周阳由所上任过的郡县百姓告周阳由的状子。”
说到这,张汤呈上了状子,并分发给中、外朝官员观看,那一篇篇血书上,隐约可见淡淡水印,一些熟知刑事的官员立刻反应过来,那是百姓的泪,忍不住倒吸凉气。
比血书状子更狠的,是血泪状子。
“陛下,周阳由自以为有宗族背景,天下人谁也不被他放在眼里,连朝廷的法度也不放在眼里,一个几次触犯官司的人,周阳由都敢将人保出来,而被保者不但不悔改,反而接着仗着周阳由的时候,一日比一日猖狂。”
张汤手指天,脚踩地,几近癫狂道:“陛下,在周阳由出仕之初,周阳由名下,只有薄田七百一十二亩,而如今,在周阳由名下的家私田产,竟然高达一万顷,我朝的俸禄才有多少,这些田产又从何而来?
还不是靠着收受贿赂,靠着周阳家人,周阳家的奴仆,仗势欺人,占人田产,奸人妻女……”
“胡说!胡说!一派胡言!”周阳由慌乱出声否认。
“张汤,你可有实据?”刘彻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陛下,真凭实据在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