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刘据、倚华呆愣的目光中,卫青两手撕扯开一大块带骨肥肉,然后趁着热腾腾的时候,一口吞下。
能看出,这羊肉是真的肥嫩浓香,一日未食的倚华食欲大振,也是有几分饥饿,但终究没有下手,刘据用刀为其割了羊肉,放到铜碗里。
羊肉最是滋补,几块羊肉下肚,倚华额头涔涔冒汗,“本色本味,好吃痛快,只是,若让孔夫子遇到此等本色,怕是要气歪了鼻子。”
不正不食。
圣人的饮食规矩,在大汉立国之初,被儒生叔孙通引入了宫廷,又延伸到大汉权贵之中,倚华自幼在平阳侯府,再入皇宫,这样没有做作的吃饭,是头一次。
另外,倚华对葵、韭、藿三种常见蔬菜很熟悉,但那野菜,只一口,便尝出其中的泥土味和嫩脆清香,以及苦涩。
细嚼下咽,苦意久久不散。
“富家佐餐,可为美味,若做常菜,野菜,苦菜也。”倚华蛾眉微皱道。
身在侯府,身在宫廷,见多了达官显贵的猎奇,甜的吃多了,会想尝尝苦的,但她清醒的知道,富人的苦和穷人的苦,是两种苦。
一种是忆苦思甜,浅尝辄止,一种是能吃苦,就有吃不完的苦。
“华姑,普通百姓可没有炖肥肉,甚至连葵、韭、藿都没有,能餐餐有这苦菜为食,便是天幸了。”刘据递过汗巾说道。
倚华默了一下,才道:“娘娘派我前来,要问公子是否做好了接过国政的准备,现在看来,已经无需再问了。”
从陛下无疾而病,到百官骂圣,其实,陛下连退路都没有了,必须暂离国政,来逃避世人的指摘。
公子回京,或不回,没有什么影响,监国秉政的是人,不是某个地方。
在皇宫外,在长安城外,哪怕不在关中,不过是公书、章疏多跑点地方而已。
但是,卫子夫在担心,一国国政,全压在八岁储君身上,会不会把儿子压垮了。
作为储君,刘据要做的就两件事,积蓄力量,反对陛下。
作为监国储君,刘据要做的事情就多了,平衡各方势力,解决朝廷弊政,富国强民……等等,稍有不慎,就是朝野哗然,天下动荡。
而那,就给了陛下罢储的借口和机会。
以皇后的身份,以母亲的身份,卫子夫都不希望刘据监国秉政,只想刘据在自己,在卫家庇佑下,当个平安太子,直至陛下驾崩,即位登基。
像个正常的皇帝、储君权力更迭。
可惜的是,刘彻、刘据这对父子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,刘彻想复刻临江王刘荣旧事,刘据却毫不委屈,更毫不客气,通过卫青、霍去病、北军十二将,将帝国最强精锐牢牢地抓在手里。
还多番出手,斩陛下在朝的近臣,阻陛下推行的政令,尤其是这扑朔迷离的宗族之血,差点逼迫陛下向天下人谢罪了。
父不父,子不子,卫子夫怎么都想不到,我…我们的大汉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原受娘娘嘱托要说的话,倚华怎么都说不出口,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挡一位想为百姓做主的储君监国。
大汉建国七十余载,储位更迭了数次,但为民做主的储君,是头一次。
刘据无法向倚华,向椒房宫的母亲解释,不能等待父皇正常老死,接过皇位的原因,也无法解释父子间不能停止斗争的原因,思忖笑道:“华姑,请转讲给母亲,一万年太久,只争朝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