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总是比去路要快。
石让找到一处没有荫蔽的空地,走进逐渐昏黄的阳光下温暖身体,这才发现灯塔已经出现在不远处。
他回望山下。
旧工厂区如今人满为患,人车像蚂蚁一样挤占在废墟中,仿佛在拆分工业区的残骸。
他仅仅在其中度过了不到一天,却恍然如数个月般漫长。
直到现在,他才有彻底从那疯狂之夜脱离的实感。
石让抱着相机加快了脚步,他得在气温回落之前抵达灯塔,换上备用的衣服熬过今夜,明天再下山,完成修手机,返回云陵市之类的后事。
不知是否嗅到了他身上携带的死亡气息,一群秃鹫在灯塔上空嘎嘎怪叫,在半是橙黄半是灰蓝的天空下织出遥远的旋涡。
石让眯起眼睛,越过最后的小径望向灯塔。
灯塔入口好像站着一个人。
是杂物?被风卷到门前的垃圾?光影产生的错觉?
石让盯着那轮廓逐步靠近过去。
终于,他的脚步声引起了对方注意,那人放下望远镜,向他挥手。
“我等了你好一阵,石让先生。”
昨夜的惊魂时刻给石让留下了浓重阴影,他停了下来,直到看清对方外套上熟悉的标志才敢继续靠近,“你是泛大陆联盟的人?”
“平渊市地区调查权督查特派员——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对方大方地伸出手,但除了强调自己的职务之外,并没有自报姓名,也没出示证件。
石让狐疑地犹豫片刻,确认周围看不到其他人影,才勉强同对方握了手。
这还是他今天头一回和人接触但对方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,仔细一看,特派员鼻子里塞着两个纸卷,完全在强颜欢笑。
这工作也不容易啊。
“我前几天就想找你聊聊你的调查,看看有没有可能违规的地方,但我没在城里找到你,之后我就来这儿等——不过看来我还是扑空了。昨天旧工业区真是发生了大事,不是吗?”
石让心中一惊。
他在平渊市活动的时间很短,一到地方做好准备就前往了灯塔,居然还一直处在跟踪和监视当中,但想到调查权的绝对特权的实际来源,他又释然了。
调查权的确帮了他大忙......这些便是代价。
对方的确没有详细证实身份,但这番话就是最佳证明。
“我是头一次申请权限,我该怎么做?谈份笔录吗?”
“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内情,拷贝一份相机的数据就行了,用不了五分钟。”
特派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不足巴掌大的装置,朝他要走采集卡,将它插入装置的缺口。
山巅的狂风卷起两人的衣衫,吹得赤着上身的石让和特派员都浑身发冷,面颊刺痛,两人遂不约而同移步进灯塔里。
石让埋头去打开自己的包,确认钱包还在,这才松了口气。
他拘谨地坐在一旁套上备用上衣,握紧钱包,听着那小机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,希望对方快些离开。
“你是在第二区出生的公民吧,石让先生?”特派员靠在小窗附近,眺望着海上绝美的日落,欣赏阳光在海面上晕染开的光景,“为什么会来第十区呢?”
石让戒备地抬起头:
“......这是调查的一部分吗?”
“不,只是我个人的好奇。你知道吗,第十区以前也是个不错的地方,经济飞腾的那会儿,这里还有“小一区'的外号呢,可惜被边境政策搞垮了,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垫底区。我向第二区发过很多次移民申请,可都没通过——我都怀疑那传闻是真的,也许那里就是特别喜欢黄种人。想往上走的人多了,往下走的却是稀罕,所以,你为什么要到我们这个乌烟瘴气的小地方来生活?”
石让的目光在手中钱包上停了片刻,“为了自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