套房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宁静,但这宁静之下,是暗流涌动的恐慌和未散的、惊世骇俗的混合气味。
医疗团队的专业素养最终战胜了嗅觉和视觉带来的巨大冲击。在管家的协助下,他们半扶半抬地将气晕(更多是镇静剂起效)过去的谢辞安置回卧室那张饱经风霜的床上。
为首的医生,姓王,是疗养中心的副院长,此刻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。他戴着口罩(机智的护士第一时间分发了口罩,虽然效果有限),仔细地为谢辞做检查。
“体温略微升高。”
“心率过速。”
“血压……偏高不少。”
“皮肤可见多处红斑和抓痕,主要集中在面部、颈部和前胸,初步判断是接触性过敏,伴有剧烈瘙痒。”
王医生每报出一项数据,管家的脸色就白一分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床上那片被老干妈玷染的区域,仿佛那是雷区。
“过敏原呢?能确定吗?”另一位医生低声问,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床头柜上那瓶还开着盖、散发着恐怖余威的老干妈,以及被谢辞捏变形扔在地上的、印着刻度的塑料量杯碎片(管家还没来得及清理)。
王医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。行医二十年,如此直白又如此匪夷所思的过敏原猜测,还是头一遭。他清了清嗓子,努力维持专业:“这个……需要进一步排查。但目前首要的是缓解症状,防止患者因瘙痒抓挠导致皮肤继发感染,并稳定情绪。”
护士立刻上前,熟练地为谢辞打了抗过敏药物和适量镇静剂,并在他过敏的红肿处小心地涂抹上药膏。冰凉的药膏似乎暂时缓解了那恼人的刺痒,昏睡中的谢辞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,但呼吸仍有些重。
处理完谢辞,王医生的目光转向客厅,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洗手间门上。
“里面那位……”他看向管家,语气带着询问。刚才那女孩惊恐的求救和谢辞暴怒的咆哮还言犹在耳。
管家一脸苦瓜相,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超乎想象的状况:“呃……梦颜小姐她……她可能……受了点惊吓。”
王医生沉吟片刻。基于他刚才的“非法拘禁和虐待”怀疑(虽然现在看可能有所偏差,但冲突是肯定的),他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另一方的情况。他走到洗手间门前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梦颜小姐?我是王医生。谢先生已经暂时休息了。你还好吗?需要检查一下吗?或者,你需要出来吗?”
门内一片死寂。
过了好几秒,才传来梦颜带着浓浓鼻音和极度警惕的声音:“他……他真的睡着了?不会突然醒过来吧?”
王医生:“……镇静剂已经起效,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苏醒。请你放心。”
又过了一会儿,门锁才传来轻微的响动。门被拉开一条细缝,梦颜一只眼睛从缝里警惕地往外窥探,确认谢辞确实不在客厅,只有医生护士和面如死灰的管家后,她才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子,慢慢地、一点点地挪了出来。
她头发有些凌乱,眼睛红红的,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,看起来确实吓得不轻。
王医生打量了她一下,除了情绪激动,倒没有明显外伤。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受伤?”
梦颜猛地摇头,声音微弱:“没、没有……就是,就是吓到了……”她可不敢说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。
王医生点点头,虽然满腹疑窦,但鉴于“受害者”看起来无恙,而“施暴者”(?)正因过敏和情绪激动躺着,他也不好再深究什么豪门秘辛。他只是委婉地提醒:“谢先生目前需要绝对静养,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加重他的病情。所以……”
他言下之意很明显:麻烦您这位能引起巨大波动的源头,暂时保持距离,消停点。
梦颜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:“我明白我明白!我绝对不打扰他!我……我就在客厅待着!不,我可以去外面走廊待着!”只要远离那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,哪里都是天堂!
王医生叹了口气,又交代了管家一些护理注意事项,主要是监测体温心率,按时用药,保持环境安静(虽然这气味环境实在算不上安静),以及——他特别强调——远离一切可疑的过敏原,尤其是辛辣、油腻、气味浓烈的物品,比如……王医生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瓶老干妈。
管家羞愧地几乎要当场剖腹自尽,连连保证会立刻进行“清场”。
医疗团队终于离开了,仿佛逃离毒气现场般,每个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套房大门关上,客厅里只剩下梦颜和管家,以及卧室里那个昏睡的“定时炸弹”。
管家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,尤其是那瓶罪魁祸首的老干妈和地上碎裂的量杯,欲哭无泪。他默默地找来清洁工具,戴上手套,以一种处理生化武器的庄严和谨慎,开始清理现场。
他先是用密封袋将那瓶老干妈层层包裹,仿佛那不是豆豉辣椒,而是核废料。然后小心翼翼地捡起量杯的碎片,每捡起一片,都感觉卧室里的先生哪怕在睡梦中也会抽搐一下。
接着,他打开了套房所有能开的窗户,试图让那可怕的混合气味散出去一点,虽然他知道这可能需要一场台风才能彻底净化。清凉的新鲜空气微微涌入,冲淡了一丝那令人窒息的浓郁,但那股深入骨髓的豆豉辣椒和奢华香水的纠缠,依旧顽强地宣告着它们的存在。
梦颜蜷缩在客厅距离卧室最远的角落沙发里,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看着管家忙碌的身影,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和更巨大的恐惧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卧室里一直很安静,只能听到谢辞偶尔因为呼吸不畅而发出的轻微鼾声。
这短暂的平静却让梦颜更加煎熬。她知道,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谢辞醒来之后呢?他会怎么对付自己?那个二叔公会不会又杀回来?谢家会不会已经派人来抓她了?
各种可怕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疯狂打架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小时,也许是两个小时。
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,像是翻身的声音。
梦颜和管家的动作同时僵住,像被按了暂停键,屏息凝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谢辞似乎醒了。
他没有立刻咆哮,也没有喊人。里面安静得可怕。
但这种安静,反而更像是在积蓄力量,酝酿着更大的风暴。
梦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几乎想立刻冲回洗手间反锁。
突然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