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……”
一声沙哑、低沉、却清晰无误的声音从卧室传来。
是谢辞的声音!他醒了!他要喝水!
管家如蒙大赦,又如临大敌,立刻用眼神示意梦颜千万别出声,自己则飞快地去倒了一杯温水,脚步轻得像猫一样,小心翼翼地端进卧室。
梦颜竖起耳朵,紧张地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她听到管家低声询问:“先生,您感觉怎么样?需要叫医生吗?”
没有回应。
只有轻微喝水吞咽的声音。
过了一会儿,水杯被放下的声音。
然后,又是一片死寂。
这种沉默比骂人还可怕。梦颜感觉自己就像在等待法官宣判的囚犯。
几分钟后,管家端着空杯子出来了,脸色依旧苍白,但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。他对着梦颜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,示意暂时没事,先生很“平静”。
但这种“平静”反而让梦颜更加毛骨悚然。按照谢辞的性格,醒来后不是应该立刻跳起来把她揪出去处决吗?这么安静……太反常了!难道是在思考更残忍的酷刑?!
就在梦颜胡思乱想,自己吓自己的时候,那个沙哑、冰冷、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再次从卧室传来,这一次,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:
“梦颜。”
梦颜浑身一抖,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。
来了!终究还是来了!
她求助地看向管家,管家也爱莫能助,只能用口型说:“小心点。”
梦颜深吸一口气,视死如归地、一步一步地挪到卧室门口,不敢进去,只扒着门框,露出半个脑袋,声音发颤:“谢……谢总……您叫我?”
谢辞半靠在床头(管家刚刚帮他垫高了枕头),脸上和脖颈的红痕在药膏的作用下似乎消退了一些,但依旧明显。他的头发依旧有些凌乱,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狂暴,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冰冷的沉寂,仿佛暴怒之后凝固的火山岩。
他没有看梦颜,而是盯着自己那只被纱布包裹的右手,声音平稳得可怕:“进来。”
皮肤上遍布着大片鲜红的斑块,像被火焰燎过一般,从脸颊一路蔓延至脖颈、锁骨,甚至前胸也未能幸免。那些红斑边缘泛着不详的暗紫,中央则因反复抓挠而渗出细小的血珠,结成淡褐色的痂。王医生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患者凌乱的发丝,检查耳后和下颌线的皮损情况,动作谨慎得如同拆解一枚定时炸弹。
“可见多处线状抓痕,部分已继发轻微感染。”他低声记录,声音平稳却字字如锤,“初步判断为急性接触性过敏,伴随剧烈瘙痒——患者很可能在无意识中持续搔抓,导致皮肤屏障严重受损。”
每报出一项数据,管家的脸色就白一分,额角渗出细密冷汗。他站在床边,手指紧紧攥着制服下摆,指节泛白。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床上那片被染红的区域——那里曾泼洒过一整勺老干妈辣酱,如今油渍已干涸发暗,像某种不祥的符咒烙在雪白床单上。他不敢碰,也不敢靠近,只能僵立着,仿佛那不是一滩调味料残留,而是剧毒的辐射源。
“过敏原呢?能确定吗?”另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压低声音问道,笔尖悬在病历本上方,迟迟未落。他的视线却不自觉地飘向床头柜——那里静静立着一瓶老干妈,瓶盖敞开,棕红色的油面微微晃动,仿佛还散发着那股霸道呛人的辣香。那气味并未完全散去,反而在密闭的病房里沉淀下来,黏附在窗帘、地毯、甚至呼吸之间,令人作呕又无法逃避。
更刺目的是地板上那堆碎片——一个印着毫升刻度的透明塑料量杯被捏得扭曲变形,裂成几块散落在地,边缘锋利如刀。那是谢辞亲手砸下去的。没人敢捡,管家几次弯腰又停下,最终只能任其躺在原地,像一场暴怒的证物。
空气凝滞得几乎能听见心跳。
王医生沉默片刻,终于从随身的医疗包中取出一支皮肤采样器,对准患者颈部一处未破损的红斑轻轻按压。“等实验室结果出来才能百分百确认,”他缓缓道,“但结合症状爆发时间、接触史和临床表现……高度怀疑是辣椒素类物质引发的强刺激性接触性皮炎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瓶老干妈,语气陡然沉重:“而且……剂量远超正常食用范围。这不是误沾,更像是——被直接涂抹。”
话音落下,病房陷入死寂。
管家猛地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少爷失控的模样:双眼赤红,声音嘶哑,一边怒吼“你们竟敢动他”,一边将整瓶辣酱狠狠砸向墙壁。那一刻,他不是谢家那位矜贵冷淡的继承人,而是一头被触犯逆鳞的猛兽。
梦颜:“……啊?”让她当门卫?
“怎么?”谢辞的眼神眯了起来,一丝危险的寒光闪过,“不愿意?”
“愿意愿意!一千一万个愿意!”梦颜立刻点头哈腰,“我一定帮您看好门!一只苍蝇都不放进来!”这个任务好!至少是待在门外!安全系数大大提升!
谢辞似乎耗尽了力气,也可能是药效再次上涌,他疲惫地闭上眼,挥了挥手,示意她滚出去。
梦颜如获大赦,几乎是踮着脚尖溜出了卧室,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。
回到客厅,她靠着门板,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暂时……又活过了一关。
虽然变成了看门保安,但总比变成老干妈拌饭的狗粮强。
她看了一眼窗外,夕阳正在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进一片狼藉的套房。
谢总的“静养”开始了。
而她的“看守”生涯,也正式拉开了序幕。
只是,看着卧室那扇紧闭的门,梦颜心里清楚极了。
这暂时的平静,不过是下一个风暴的孵化期。
霸总的静养,从来都不会真的静。
而她这个看守,恐怕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