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前夜，苏州下了今年第一场雪。细密的雪花落在“初心频道”工作室的老桂树上，将残留的桂花瓣冻成晶莹的琥珀。王诗嫣踩着木梯给桂树系防寒布，忽然看见树杈间卡着个铁皮盒——正是三年前埋下的那个千纸鹤铁盒，如今盒盖上爬满了青苔，像谁绣上去的暗纹。
“小心点！”张子豪扶着梯子递上麻绳，他工作牌上的“内容总监”字样被雪水浸得模糊，露出底下用马克笔写的小字：“2023.12.22第一次带诗嫣看太湖雪”。此刻后院的石桌上，王强正带着实习生们将晒干的桂花磨成粉，石磨转动的吱呀声混着远处评弹馆的琵琶调，像一首古老的冬歌。
“子豪哥，教育局的拍摄计划通过了！”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红头文件跑过来，发梢还沾着雪花，“他们说要把我们的二十四节气纪录片做成教材，还要请张奶奶去给全市老师讲课呢！”话音未落，石磨旁的王强突然直起腰，手按在腰侧——那是常年蹲拍乡村手作留下的旧伤，此刻正隐隐作痛。
工作室的厨房里飘出姜汤的热气。刘菲菲系着绣着桂花的围裙，给每个刚从雪地里进来的孩子递上陶碗：“慢点喝，加了你们晒的桂花蜜呢。”碗沿映出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，也映出窗外正在搭建的临时摄影棚——王强要拍冬至的汤圆手作，背景是用雪堆成的月亮门，上面插着干枯的桂枝。
王诗嫣打开铁皮盒，千纸鹤的彩纸已被岁月浸得发脆，却依然能看清张子豪当年写的字：“如果迷路，就回来看看桂树”。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快递，来自某个匿名地址的包裹里，是一包用蓝布包着的桂花茶，附言写着：“在监狱学会了种桂树，原来根扎得深，花才开得甜。”笔迹很像王浩，但此刻的他应该正在监狱的园艺区修剪枝条，而不是在直播间刷着虚拟的嘉年华。
“在找什么？”张子豪递来暖手宝，指尖触到她冻红的耳垂，“王强说等下拍汤圆，要你当手模呢，还记得怎么包苏州汤圆吗？”她点头时，看见王强正在给实习生演示握镜头的姿势，袖口露出救农户时留下的伤疤，在雪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。
雪渐渐停了，夕阳从云层缝里漏出来，把桂树的影子投在工作室的白墙上。王诗嫣站在露台上，看见张子豪正教孩子们用桂花粉在雪地上拓印图案，刘菲菲给每个孩子的陶碗里加着最后一勺蜂蜜，王强举着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切，镜头扫过桂树权间的千纸鹤时，忽然停了很久。
手机震动起来，是在杭州互联网公司的同事发来的视频。画面里，曾经带王诗嫣出入会所的刘菲菲正在幼儿园给孩子们讲故事，她身上的卡通围裙沾着面粉，身后的黑板上画着大大的桂花树。“你看，”同事的声音带着笑意，“菲菲说现在终于明白，最暖的光不是会所的水晶灯，是孩子们眼睛里的星星。”
王强的摄像机忽然对准了石桌上的玻璃罐，里面是从秋分攒到冬至的桂花，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夕照下像琥珀色的年轮。“这个镜头要慢推，”他对实习生说，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温柔，“你看这些花，每一片都记得那天的天气和孩子们的笑声。”
暮色渐浓，工作室的灯次第亮起。王诗嫣走到桂树下，将铁盒重新埋回土里，旁边多放了个新折的千纸鹤，上面写着：“桂树记得所有迷路又归来的人”。张子豪拿来防寒布，两人一起给桂树裹上，雪花落在他发间，像撒了把碎钻。
强拍的冬至纪录片里，有个镜头是农户家的奶奶教孙子包汤圆，孙子说长大了要当像王强哥那样的人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，跑调的《茉莉花》混着石磨声和雪粒落地的沙沙响，飘向渐渐深蓝的夜空。
王诗嫣的手机收到王强发来的片段，画面里没有复杂的运镜，只有孩子们的手捧着陶碗喝姜汤，热气模糊了镜头，却清晰地映出他们嘴角的笑。配文写着：“终于懂了，我们以前追的光都太刺眼，只有这种能映出笑脸的光，才值得装进镜头里。”
老桂树在夜色中静静伫立，积雪压弯了枝头，却压不住暗涌的生机。王诗嫣靠在张子豪肩上，闻着防寒布下透出的淡淡桂香，想起第一次在教学楼拐角遇见他时，他怀里的课本里夹着半片枫叶。原来所谓初心，不是永不迷路的坦途，而是迷路时知道哪棵树会记得回家的方向，哪盏灯永远为归来的人亮着。
楼下传来刘菲菲的喊声，说汤圆煮好了。王诗嫣牵着张子豪的手往屋里走，雪地上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。桂树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，影子里的千纸鹤在灯光下轻轻晃动，像在诉说那些关于迷失与归来的故事——而这些故事，终将像罐子里的桂花一样，被时光酿成甜美的记忆，在往后的每个冬至，随着第一片雪花落下时，悄然漫上心头。
第21章：桂香漫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