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配殿还掌着灯,昭衡帝推门而入。
果然如他所料,水仙并未安寝,她正独自坐在妆台前,惊魂未定。
听到门响,她抬起头,烛光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侧脸,唇色更是淡得几乎透明。
水仙起身欲行礼,昭衡帝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。
“别动。”
他扶住她纤细的手臂,借着烛光在她面上细细端详,“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?太医不是说无碍么?”
水仙微微低头,唇边勉强扯出一抹柔弱的笑意。
“劳皇上挂心了,妾身真的没事,就是......就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,睡不着。”
她垂着眼睫,愈发令人怜惜,“皇上不必担忧妾身的,您也累了,该早些歇息才是。”
水仙越是故作坚强,那份强撑的脆弱感便越是揪住了昭衡帝的心。
他不再多言,手臂穿过她的膝弯,稍一用力,便将她轻盈的身子打横抱起。
水仙低低惊呼一声,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,上半身软绵绵地依靠在他的身前。
昭衡帝抱着她走到榻边,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,自己则在她身侧坐下,揽她入怀,让她靠着自己。
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,安抚道:“有朕在,怕什么?宋氏的事,不过是个意外,已经过去了。朕在这里,谁也不能伤你分毫。”
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,水仙紧绷的身体似乎终于松懈下来。
昭衡帝感受到她将脸埋进他怀里更深处,很快,温热的湿意便透过昭衡帝胸前的衣料,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肤上。
“皇上......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过的鼻音,“前几日......前几日宋常在还好端端地来西配殿门口,指着妾身骂呢......妾身虽恼她,可......可从未想过她会......会这样突然就没了......好可怕......”
昭衡帝收紧手臂,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,无声地安抚着。
“世事无常,生死有命。”
他低声叹道,试图开解,“意外之事,非人力所能预料。仙儿,莫要再想,徒增惊惧。”
水仙抬起泪眼朦胧的脸,有些后怕道:“妾身只是觉得,前些日子,宋常在还总往正殿跑,和易妃姐姐......走得那样近。今日傍晚,妾身还瞧见她匆匆去了正殿寻易妃姐姐说话呢......谁能想到......这才几个时辰,人就......”
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无心的感慨。
然而,若是细品其中含义......昭衡帝忍不住挑了下眉。
这段时间,宋常在和易妃走得很近吗?
水仙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话语中的微妙,她吸了吸鼻子,继续低声道:
“说起来......前些日子,易妃姐姐还特意建议我们,说可以试试喝些安神汤定神。易妃姐姐一片好心,说那方子温和有效......”
她语带哽咽:“妾身想着是药三分毒,自己身子也还好,便婉拒了没喝。宋常在......倒是听了易妃姐姐的话,一直在喝......如今想来......”
水仙仿佛被自己的想象吓到,脸上血色尽褪:“若是这段时日妾身也喝了......今晚......会不会也......”
她说到最后,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,下意识地往昭衡帝怀里缩了缩。
昭衡帝深邃的眼眸骤然眯起:“安神汤......是易妃建议宋常在喝的?”
水仙因为谨慎没喝,而宋常在喝了,没过多久便死于药食相冲?
这......仅仅是巧合吗?
水仙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,慌忙摇头:“不!皇上!妾身......妾身不是那个意思!易妃姐姐待宋常在那么好,常常召她去正殿相见,她......她怎么会有理由谋害宋常在呢?这一切定然是巧合!”
看着她这副生怕冤枉易妃,吓坏了的模样。
昭衡帝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,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。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:“仙儿,你还太单纯。这世上......人心难测。”
与单纯的水仙不同。
他想到的远多得多......易妃与宋常在背后代表的家族势力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?宋家倒台,易家是否从中得到了什么?宋常在的死,究竟是意外,还是......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?
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即使没有立刻发芽,也存留在帝王多疑的心头,难以抹去。
两人相拥着,殿内一时陷入沉默,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。
“咚咚咚!”
殿门被敲响,易妃身旁的雪梅前来求道:“皇上!求您去看看易妃娘娘吧!被晚上的事情一吓,娘娘的心悸又犯了!这次更厉害了,浑身抽搐,冷汗淋漓,娘娘一直喊着皇上......”
昭衡帝只觉自己刚从正殿出来不久,只在水仙这边待了一会儿,易妃就催人来唤!
“够了!”昭衡帝猛地抬头,对着殿门的方向斥道:“心悸就去找太医!朕去了能治病吗?!再敢喧哗惊扰水仙常在休养,仔细你的皮!”
门外瞬间死寂。
雪梅显然不敢再劝,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显得静悄。
靠在昭衡帝怀里的水仙,感受到他胸膛因怒意而微微起伏。
她适时地抬起头,脸上泪痕未干,却努力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:“皇上......您别动气。雪梅也是担心主子。易妃娘娘此刻想必是真的难受极了。您还是过去看看吧?妾身......妾身真的已经好多了。”
她声音柔软,眼神清澈,仿佛全然不计较刚才易妃宫人的搅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