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在凌晨三点停了,物证分析室的空调仍在嗡嗡作响。
宋昭蜷缩在仪器与档案柜的夹角处,后颈的冷汗已湿透衣领,掌心那只银耳环的金属纹路在他的摩挲下泛起暗哑的光。
他闭上眼睛,回忆中浮现的雨巷画面仍在视网膜上灼烧——黑伞下晃动的“林记”绣字,与三年前车祸前那道刺眼的远光灯,竟在记忆里重叠成一团混沌的光雾。
“这不是幻觉。”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,吞咽时尝到了铁锈味。
昨夜第一次触发“真相之眼”时,他还怀疑是脑震荡后遗症,但当第二次触摸耳环,连雨幕中伞骨的锈迹都清晰得能数清纹路,他就明白,这是他被停职后唯一能抓住的线索。
他掏出裤兜里皱巴巴的物证登记表,用钢笔在背面写道:“抛尸地泥土不符→真正的案发地在城西排水沟;林记黑伞是关键物证;赵振邦调阅冷案——”笔尖突然戳破纸张,“他在掩盖什么?”
窗外泛起鱼肚白时,宋昭摘下警徽,塞进抽屉最底层。
他把旧风衣搭在肩上,盯着镜子中自己发青的眼圈,想起昨天赵振邦拍桌子时飞溅的唾沫星子:“宋昭,你现在连协警都不如!”不如就不如吧。
他扯了扯衣领,金属纽扣硌得锁骨生疼。
城西老工业区的水泥地还积着水,废弃的排水沟散发着腐臭味。
宋昭踩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,在第七个巷口看到了“林记修伞摊”——铁皮棚子的边角生锈卷曲,棚顶漏雨的地方用塑料布打着补丁,棚内挂着七八把待修的伞,伞骨上的红漆字“林记”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。
“老师傅。”宋昭弯腰钻进棚子,潮湿的霉味夹杂着线蜡的甜香涌入鼻腔。
修伞老人正眯着眼穿针,竹针在黑伞布上一起一落,听到声音抬头时,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了针尖。
“您这儿还做老款黑伞吗?”宋昭掏出手机,调出耳环的照片,“这伞布的纹路,和七年前一起案子里的物证很像。”
老人的手一抖,竹针“啪”的一声掉在铁盒里。
他抬头时,宋昭才注意到他右耳缺了半块,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到下颌:“早就不做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,“林记伞厂十年前就倒闭了,布料都当废品卖了。”他抬了抬下巴,指了指棚角的破布堆,霉斑在灰扑扑的布料上像黑色的花朵。
宋昭的目光扫过棚子内壁——整面墙贴满了蜡笔画,有雨巷、黑伞、穿红裙的小女孩举着气球,最上面一张画着倾斜的黑伞,伞下人影模糊,伞骨上“林记”二字却用荧光笔描了三遍。
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“小满”。
“小满是您孙女吗?”他指着画问道。
老人刚要开口,棚外传来清脆的车铃声。
扎着马尾的姑娘背着画板走进来,看到宋昭时脚步停顿了一下。
她比宋昭矮半头,耳后挂着助听器,手指快速地在胸前比划着“你是谁”的手语。
“我是警察。”宋昭用手语回应,指尖生涩得像生锈的齿轮。
姑娘的瞳孔猛地收缩,转身就要拉着老人离开。
他慌忙掏出耳环照片,举到她面前。
姑娘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中。
她扑到画本前翻找,纸张哗啦作响,最后撕下一页重重地拍在宋昭掌心。
画上,黑伞下站着一个穿环卫工制服的男人,正弯腰拖着一具女人的腿往排水沟里塞,伞骨上“林记”二字被涂得发亮。
画纸背面,铅笔字歪歪扭扭地写着:“他踩了泥坑,鞋印和我爸修的伞一样。”
宋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。
他掏出手机准备拍照,镜头刚对准画纸,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。
一辆黑色SUV从巷口缓缓驶过,车牌被泥浆糊得严严实实,副驾车窗摇下一条缝,一道阴鸷的目光像冰锥般刺在他的后颈。
“是赵振邦的司机。”他在心里冷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