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沉接到医院电话时,签字笔在诊疗单上洇出一团墨渍。
诊室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,他扯松领带,喉结在绷紧的脖颈上滚动两下,转身撞翻了护士推着的点滴架。
电梯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。
数字从17层开始跳跃,他盯着不断变小的红色数字,突然想起上周偷看姜沅产检时,她踮脚按亮顶楼观景台的按钮,说想看看云层之上的朝阳。
他原本以为自己是因为想要报复卫枭才会去接近姜沅,可得知她流产的时候,他心里闪过一丝神伤。
甚至他都有几分怀疑,这样为一个女人担心的自己究竟是不是之前的那个风流少年。
此刻暮色正从落地窗漫进来,将玄关处姜沅的米色羊绒大衣染成旧照片的昏黄。
陆沉推开门时,看见她赤脚站在飘窗边,单薄的真丝睡裙被风掀起涟漪。
未关的窗外飘着细雪,有几片落在她垂落的睫毛上。
“沅沅。”
他声音发颤,伸手去关窗时触到她冰雕般的手指。
暖气充足的室内,她的体温却像融化的雪水,顺着指尖渗进他掌心。
姜沅忽然笑起来,睫毛上的雪粒簌簌掉落。
“医生说是个女孩,好像还是两个。”
她转身从抽屉取出浅粉色的毛线袜,针脚歪斜的蝴蝶结在掌心颤动。
“你看,我织反了桂花针法。”
原本姜沅对陆沉没有什么好感,可因为她现在神志都有几分错乱,连对他都有了些笑模样。
陆沉将她冻僵的手指拢在掌中呵气,呼吸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雾。
楼下花园的雪地上,不知谁堆的小雪人戴着红围巾,在渐暗的天色里像一滴凝固的血。
次日下午五点,陆沉站在厨房岛台前布置烛光晚餐。
香槟玫瑰插在磨砂水晶瓶里,他特意选了不会过敏的铃兰香薰。
当他要打开存放红酒杯的橱柜时,发现最里侧藏着个扎缎带的礼盒。
婴儿袜整齐叠放在天鹅绒衬布上,底下压着产检B超照片。
陆沉想起昨夜姜沅蜷缩在床角的睡姿,相片被风雨打落的玉兰花瓣。
他轻轻合上盒子,却碰倒了旁边的药瓶。氟西汀三个字在瓶身反光,刺痛他的眼角。
“不是说要去私人影院吗?”
姜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她穿着他准备的酒红色丝绒长裙,唇膏是刻意补过的珊瑚色,但眼睑浮肿需要用珍珠胸针折射的光斑来掩饰。
陆沉将礼盒推进阴影里,转身时笑容恰到好处。
“我预约了《时空恋旅人》,你说过喜欢穿越时空的……”
提起穿越时空,姜沅心里闪过一丝暗淡,如果能够逆转时空的话,她会拼尽全力去救下自己的孩子。
那个还没出生的小公主。
“改看《海边的曼彻斯特》吧。”
姜沅打断他,指尖摩挲着影院丝绒座椅的纹路。
荧幕蓝光掠过她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,那里还留着昨日输液的胶布痕迹。
当电影里主角说出经典台词的时候,陆沉感觉肩头突然湿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