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!是志刚过于紧张,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书架旁边小桌上放着的一个空玻璃药瓶!药瓶滚落在地,虽然没有摔碎,但那突兀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不啻于一声惊雷!
“谁?!”里屋瞬间传来许志远警觉的低喝和翻身下床的声音!
志刚吓得魂飞魄散!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他不再试图隐藏,猛地一把抓起书架上的摄像机,转身就朝门口冲去!动作因为毒瘾发作的虚弱和极度的恐惧而显得踉跄笨拙!
“站住!”许志远已经冲了出来,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,他一眼就看清了那个抱着摄像机仓皇逃窜的身影轮廓!“志刚?!你干什么!”惊怒交加的吼声瞬间炸响!
周雯也被惊醒,拉亮了屋里那盏15瓦的灯泡!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,清晰地照亮了门口那个被堵住、如同困兽般的身影——许志刚怀里死死抱着那台黑色的摄像机,脸色惨白如鬼,冷汗涔涔而下,身体筛糠般抖动着。
“把摄像机放下!”许志远一步步逼近,声音冰冷,带着雷霆般的怒火。他看清了志刚眼中那熟悉的、被毒瘾折磨的疯狂和此刻行窃被抓的惊恐。
“哥…哥…我…我没钱…我难受…我快死了…”志刚语无伦次地哀求着,抱着摄像机的手臂却收得更紧,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。
“没钱?没钱你就来偷你侄女的命根子?!”许志远的怒火彻底爆发了!他猛地扑上去,一把抓住志刚的衣领,另一只手狠狠地去夺他怀里的摄像机!“这是晨曦的!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?!”
“啊!别抢!哥!求你了!就这一次!我就换点钱!就这一次!”志刚像护食的野狗,爆发出惊人的蛮力,死死抱住机器不放,两人在狭窄的门口扭打起来!摄像机在撕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周雯抱着被惊醒、吓得大哭的晨曦,惊恐地看着这兄弟相残的一幕,心都提到了嗓子眼!
“砰!”许志远终究力气更大,加上愤怒的力量,一个狠劲,终于将志刚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!志刚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,发出一声闷哼,怀里的摄像机也被许志远趁机夺了回来!
许志远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摄像机,像抱着一个受惊的孩子,迅速检查了一下,确认机器没有在撕扯中进一步损坏。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,死死盯着被按在墙上、因为毒瘾和恐惧而涕泪横流的弟弟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:
“说!为什么?!为什么偷这个?!”
志刚被哥哥那要吃人的目光吓破了胆,加上毒瘾发作的痛苦和被抓的绝望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。他像是找到了宣泄口,又像是要推卸责任,带着哭腔,语无伦次地嘶喊道:
“是妈!是妈说的!!”
“她说…她说你们拍个丫头片子就是浪费钱!瞎折腾!!”
“说这破机器值老鼻子钱了!搁着也是搁着!!”
“说…说我要是缺钱…就…就把它拿走…当了换钱…”
“反正…反正拍个赔钱货…也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…”
“妈说…妈说拍丫头就是浪费钱…瞎折腾…”
这带着哭腔的嘶喊,如同最恶毒的诅咒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,狠狠扎进许志远和周雯的心脏!刚刚因女儿酒窝而升起的暖意瞬间冻结,被一种彻骨的冰寒取代!
许志远按着志刚的手,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指节发白,咯咯作响。他缓缓转过头,看向抱着女儿、脸色惨白如纸的妻子,再看向怀中那台机身带着凹痕、记录着女儿无数珍贵瞬间的摄像机。母亲那刻薄的嘴脸,那碗滚烫的转胎药,那句“废人”、“赔钱货”,此刻与志刚转述的“浪费钱”、“瞎折腾”的话语重叠在一起,汇聚成一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毒焰!
“好…好得很…”许志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像从地狱深处传来。他没有再看涕泪横流的志刚,而是缓缓松开了钳制他的手。
志刚如同烂泥般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,抱着头,发出痛苦的呜咽,不知是因为身体的瘾痛,还是心灵的恐惧。
许志远抱着摄像机,一步步走回房间中央。他无视地上瘫软的弟弟,无视大哭的女儿,径直走到书架前,将那台饱经磨难、伤痕累累的机器,极其郑重地、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虔诚,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。
然后,他拿起了那盘编号007的录像带——那盘记录着女儿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爬行、记录着那个珍贵酒窝的初次发现、也记录着机器被撞落惊魂一刻的带子。
他转过身,将录像带举到瘫坐在地、狼狈不堪的志刚眼前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蕴含着比怒吼更可怕的力量:
“看清楚了,志刚。”
“这是007。”
“这里面有你侄女第一次靠自己爬向这个世界的证据。”
“有她送给这个世界的第一颗甜酒窝。”
“也有你妈嘴里那个‘赔钱货’差点毁掉她爸爸‘浪费钱’买的宝贝的证据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,射向志刚:
“现在,带着你妈的话,滚。”
“回去告诉她——”
“这台机器上的每一道伤疤,都是勋章!”
“拍的每一秒钟,都是金子!”
“我的女儿,值得这世上最好的镜头!”
“谁敢再碰它一下——”
许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惊雷炸响,每一个字都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顾一切的决绝:
“我许志远,跟他拼命!”
冰冷的宣告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。志刚被这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哥哥眼中那从未有过的、如同守护领地受伤猛兽般的凶光彻底震慑,连呜咽都停止了,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。他连滚带爬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,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。
房间里,只剩下晨曦受惊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,和周雯压抑的、无声的泪水。她抱着女儿,走到丈夫身边,将头轻轻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,感受着他如同擂鼓般的心跳。
许志远紧紧抱着妻子和女儿,目光却越过她们的头顶,死死地、如同要穿透墙壁般,望向老宅的方向。他抱着摄像机的手臂收得更紧,仿佛抱着最后的堡垒和武器。机器的冰冷外壳紧贴着他的胸膛,那道白色的撞击凹痕,在昏黄的灯光下,像一枚刻在心脏上的、永不磨灭的印记。
编号007的录像带,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,像一块沉默的、却蕴含着惊涛骇浪的黑色礁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