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风将逆脉图按在胸口时,指尖能清晰触到图上暗红丝线的凹凸纹路,那是他用逆修之力重新勾勒的幻阵脉络。
帐外更鼓敲过三更,他抬袖抹了把额角冷汗——自陈副将端着参汤离开后,后颈便一直发紧,像有根细针扎在大椎穴上。
"传张统领、李参将、周都尉、赵偏将、钱千总。"他对着帐外低喝,声音里浸着夜露的凉,"就说本帅要与诸位共参《乾坤诀》要义。"
亲卫领命而去的脚步声渐远,林风转身掀开军帐侧帘。
月光漫过营寨,十五座火把将校场照得如同白昼,五匹战马正拴在旗杆下,马颈上的铜铃被风撞得轻响——那是他今早特意命人在五位将领的坐骑上系的,为的就是听个"响"。
最先到的是张统领。
这位黑脸汉子掀帘时带起一阵风,腰间佩刀与甲片相碰,发出清越的脆响。"林帅,末将来得可还及时?"他咧嘴一笑,露出两颗被酒渍染黄的门牙。
林风注意到他右手拇指内侧有新蹭的血痕——分明是今早校场演武时,他那柄新换的玄铁刀崩了刃。
紧接着进来的是李参将。
这位素日最讲究仪容的将领今日竟没束发,几缕灰白发丝散在肩头,袖角还沾着草屑。"末将...末将方才在查粮草,一时着了急。"他搓着双手解释,目光却不敢与林风对视。
林风扫过他腰间的玉牌——那是前日军中犒赏的"忠勇"令,此刻正歪歪斜斜挂在皮带上。
周都尉进门时带着股药香。
他捂着肋下伤口,脸色发白:"末将旧伤发作,实在走不快。"林风瞥见他靴底沾着新鲜的泥点——营中刚下过雨,唯有机密帐后那片竹林的泥土泛着青黑。
赵偏将和钱千总几乎同时到。
赵偏将的配剑没入鞘,剑尖挑着块碎布,正是今早失踪的探马所穿的玄色劲装;钱千总的左手一直揣在怀里,指节抵着衣襟,隔着布料都能看出他攥着什么硬物。
"诸位请坐。"林风指着帐中五张蒲团,玄色大氅在地上拖出半道阴影。
他抬手时,袖口滑落,露出腕间一道淡青的疤痕——那是三年前在边陲小镇,为救被山贼劫持的孩童留下的。
五位将领的目光在那道疤上稍作停留,又迅速移开。
"今日请诸位来,是想请各位帮本帅个忙。"林风坐回主位,指尖轻叩案上的逆脉图,"这《乾坤诀》逆修之法,需得人心为引。
本帅布了个心魔幻阵,想请各位入阵一试——若是能破了自己的心魔,这一仗,咱们便多五分胜算。"
张统领最先拍案而起:"林帅这是信不过末将?"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,刀疤跟着一跳一跳。
李参将忙扯他袖子:"张兄弟莫急,林帅这是为咱们好。"周都尉则眯起眼:"心魔幻阵...可是能照见人心的?"
林风没接话,只是抬手按在案角机关上。
帐中烛火突然明灭不定,五团幽蓝鬼火从帐角窜出,在半空凝成五道漩涡。
张统领刚要发作,眼前景象骤变——他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老家,娘正跪在地主门前,额头撞在青石板上,"求您行行好,我儿能扛两百斤粮包..."
李参将则看见自己跪在灵堂前,妻子的棺木停在中央,牌位上"李门苏氏"四个字被鲜血浸透,"你说要保我周全,可敌军破城那日,你在哪?"
周都尉的幻象里,二十个伤兵围在他身边,断腿的拽他裤脚,缺耳的喊他名字:"周将军,您说粮草三天就到,可我们等了七天...七天啊!"
赵偏将的眼前是悬崖,他最器重的亲兵小柱子吊在崖边,手指抠着石缝往下滑:"将军拉我一把,我还没娶媳妇..."
钱千总则看见自己跪在敌国战旗前,那抹刺目的玄色龙纹在风中猎猎作响,敌将的刀尖抵着他后颈:"降了吧,你妻儿的项上人头,可都在我手里。"
"不!"钱千总的嘶吼穿透幻阵。
他猛地跳起来,腰间硬物"当啷"落地——是块敌国的虎符。
他双眼通红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"我没降!
我没降!
是他们拿我儿子要挟...他们说只要我..."
帐中烛火"啪"地炸开。
林风起身捡起虎符,指腹擦过上面的暗纹——与柳如烟前日截获的敌国密信上的印记分毫不差。"钱千总,你可知这心魔幻阵,照的是人心最深处的念头?"他声音平静得可怕,"你跪在敌旗前的样子,比你自己记得还清楚。"
钱千总瘫坐在地,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:"林帅,我真的是被逼的...他们说我儿子在他们手里,说我不降就..."
"带下去。"林风对亲卫挥挥手,目光扫过其他四人。
张统领还在发抖,攥着衣角的手背上全是汗;李参将抱着头,嘴里喃喃"我错了,我错了";周都尉闭着眼,眼角有泪滑落;赵偏将则红着眼眶,对着空气喊"小柱子,抓住我的手"。
"诸位,"林风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,"这幻阵照的是心魔,不是罪过。
张统领,你娘在天之灵,定不愿见你被仇恨蒙了眼;李参将,你夫人若知道你这些年拿命守边,定不会怪你;周都尉,那些伤兵若知道你后来把自己的俸禄都分了,泉下有知也该瞑目;赵偏将,小柱子若看见你现在带的兵,定要夸你是好将军。"
他转身掀开帐帘,月光正好落在钱千总被拖走的背影上。"去把柳姑娘的信鸽放了。"他对亲卫说,"就说钱千总落网,让她那边加快些。"
此时的柳如烟正猫在半山腰的岩缝里。
她盯着山脚下的山洞,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味——那是疗伤丹药的香气。
三天前她在军药库发现二十箱"金创丹"被调包成了面粉,顺着药商的货单追到这里,果不其然。
她摸出腰间的柳叶刀,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洞外两个守卫正蹲在火堆旁烤兔子,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:"那老东西还挺能熬,都审三天了,愣是没松口。"另一个啐了口:"再熬也没用,等林狗的脑袋挂在城墙上,咱们自然能交差。"
柳如烟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顺着藤蔓滑到洞口,刀光闪了两闪,两个守卫便无声倒地。
洞内光线昏暗,她看见十五具被铁链锁在墙上的身影——都是近月来失踪的武林高手,此刻正闭着眼,脸色蜡黄。
"解药。"她揪住一个守卫的衣领,刀尖抵在他喉结上。
守卫浑身发抖,指向洞最深处的石桌:"在...在那个青瓷瓶里。"
柳如烟取了解药,逐一喂给高手们。
当喂到最后一个白须老者时,老者突然抓住她手腕:"姑娘,莫要怪老将军...是敌国拿他孙儿的命要挟,他也是逼不得已。"
"老将军?"柳如烟的手猛地一颤,"可是镇北军的吴老将军?"
老者点头:"正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