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5章 柳州很强(2 / 2)

王吏员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
得走。

得趁消息还没完全传开,物价还没迅速拔高之前,赶快买好路上用的粮食衣物离开柳州。

这是王吏员的父亲教给他的血泪经验,也是父亲告诉他,若是选中了某个地方定居,一定要混入当地的官府做事,哪怕只是做个小吏也行。

官府收到的消息往往是最快的,有的时候,在粮价飙升之前,官府的官吏们就能得到消息,提前买好粮食。

而哪里有什么新来的凶残匪徒,某地的兵乱是否会祸及当地,官府也都是最先嗅到不对劲的。

父亲教导他,只要察觉到了不对,不要犹豫,立刻离开。

去深山中避祸也好,伪装成流民也罢,千万不能被卷入到兵祸中,前二者都有存活的可能,可若是真的遇上了兵祸,那才是真的必死无疑。

王吏员当天就急匆匆的回家,在茅房里开始挖土,要将藏着的为数不多的银两挖出来。

现在消息一定还没有传开,粮价应该还没上涨,今晚就要把粮食买好。

带着洗了也臭烘烘的银子,王吏员打算先去买粮食,再去阿姐的工作单位找她。

阿姐算数好,姐弟二人当时一同上的柳州学校,王吏员虽然成绩也优异,但不如阿姐受老师们看中。

后来他得了吏员的职位,阿姐却被留在了学校继续学习,说是她很有数学天赋,学校每个月给她发工钱,还有三餐吃,打算培养她继续往上升。

王吏员盘算着手里的银两要买什么,路上又要准备什么,结果走在路上,便震惊的发现,怎么满大街的人,好像都知晓此事了?

每个人都面带愤怒,大声的讨伐着远方的万得番,问候他的全家连带着八辈祖宗。

每个人都真情实感的像是自己才是被侮辱的那个,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其他势力盯上了柳州的担忧,只有纯粹的愤怒。

街道上,就连小孩子们玩耍时,都会拿着木棍,嘴里喊着“万狗受死”的游戏。

完了——

王吏员心里凉成了一片。

消息怎么会传的如此之快?

柳州的州署不是向来严密吗?

这才不到一天时间,怎么像是全柳州的人都知道,柳州要与荆州打起来了?

那粮价岂不是要涨上天了!

王吏员感到自己又开始心慌了,但他并没有时间停下来平复心情,而是加快了脚步,匆匆到了粮铺。

果然,粮铺处围满了人。

王吏员心里又凉了一截。

但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,战事发生必定会伴随着粮价上涨,人人都想要囤粮,再贵也要买啊。

都到这种程度了,粮铺的伙计们竟然还站在门口维持秩序:

“排队啊,不准插队,插队的不卖!”

王吏员从来没见过抢购还要插队的,但看看膀大腰圆的伙计们……他还是老老实实忍着焦急排在了队尾。

只能希望前面的人没买太多吧,若是还没排到他便买了粮,那可该怎么办,家里的粮食倒是还剩下一些,勉强吃一段时间也够用了。

王吏员心底计算着,粮铺的伙计们分工明确,竟也很快排到了他。

“您要买什么?”

伙计问他,王吏员却愣愣的看着价目表发呆。

伙计也挺有耐心,又问了一遍:“买什么呢您?”

“这,这粮价就是按照上面写的卖吗?”

伙计:“是的呢,您要买什么?”

王吏员一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,一边赶紧将自己想好的各类粮食名字与斤数报了出来。

看着伙计们麻利的称重,一直强忍着没说话,等到付了钱,这些粮食都归了自己,才小心翼翼问:

“现在说是要打仗了,你们不涨价吗?”

伙计很淡定,一看就是不止一个人问过这个问题:“不涨的呢。”

王吏员:“……”

“为什么不涨?”

伙计:“官府不让涨,涨了要坐牢。”

王吏员:“……”

好直白的回答。

但不涨价的话,官府就不怕百姓们将粮食买完吗?

“怎么可能卖的完?”

一个同样排队的老人家听了王吏员的问话,都不用伙计回答,自己就答了:

“知晓我们柳州有多少田地吗?那乌央乌央的,连之前的荒山都被开垦出来种地了,听闻我们柳州别地也有良田,开垦的都是神物,那播种和收割,都比人快的多,刷刷刷,就能收上来一大片!”

粮铺既不涨价,也不阻拦百姓购粮,有人来就卖,卖完了就立刻补货,一些听说要打仗了,赶紧过来囤粮的百姓们,竟也不那么着急了。

一些本来要大买特买的,也变成了小买特买。

粮铺的人也都是统一淡定的态度,不管买的多买的少,都是正常交易。

王吏员又去了其他必要物品的店,发现果然也没有涨价。

不自觉的,一直紧绷着身体,好像随时都会绷断的他,也没那么紧张了。

街上的人们也在继续讨论着这件事,每个人都很愤怒,还有许多人气势汹汹的要去参军。

明明即将面临一场战事,可整个柳州好像除了王吏员外,没人为此感到恐惧。

甚至到了最后,王吏员开始怀疑,是不是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。

这种自我怀疑,在寻到姐姐之后到达了巅峰。

——“我不走。”

王吏员的姐姐,曾经叫王三娘,听名字就知道,前面还有大娘和二娘,不过并不是和姐弟两人同母,大娘是三岁时没的,二娘倒是好好活到了出嫁,可惜出嫁一年后,便因为难产去世了。

因此,王三娘便成了王吏员的长姐。

来到柳州后,王三娘给自己换了个名字,叫王星。

这是个很大众化的名字,许多姓王的女子都给自己取名叫王星,大概率和扫盲班上,老师会用“耀眼的星星遍布天空”来造句有关。

王星二十四岁,成过婚,丈夫死了后,她整个人也是麻木无比的,倒不是她与丈夫有多感情深厚,而是在那个时候,死了丈夫的女人下辈子根本就没了指望。

直到来到了柳州,王星变了,变得有活力,脸上也有了笑容,与弟弟说话时,也不再是怯怯的,甚至此刻语气有些斩钉截铁。

“柳州很强,能打赢荆州。”

王吏员一开始是不适应这样的姐姐的,但是州署内,如姐姐这般的女子有很多,于是,他不知不觉间,也适应了姐姐这种说话的语气。

“是有可能打赢,但是不论柳州是赢是输,只要打仗,遭殃的就是底下的人,姐姐你忘了吗?之前我们遇到过的。”

王星却很坚定:“柳州不会的。”

她并不是盲目坚持,而是道:“柳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,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,我没有到外面去看,但我现在就可以断定,粮价一定还维持在平稳状态,街面上也没有开始征壮丁。”

王吏员承认姐姐说的对:“但这是打仗啊,我们经历过的,一旦打起来,你我之性命,便犹如草芥一般……”

王星平静道:“你说错了,这天底下,唯有在柳州,我们二人的性命才并非草芥。”

“阿姐……”

“长鹿!”王星打断了弟弟的话:“走了这般多的地方,我太累了,只有柳州,让我有了安定的感觉,你当上了吏员,我能研究数学,在外面,我们可以吗?到时你最多当个跑腿的小吏,我连外出工作的机会都没有,被官吏欺压,我们只能求饶,田赋涨税,我们连抱怨都不能,柳州不一样,这里已经是最好最安全的地方了,如果柳州也没了,我们能在外面活下去吗。”

“你刚来的时候病恹恹的,柳州的医馆给你免息贷,硬生生把你的病治好,这在外面可能吗?我们不用卑躬屈膝,不用赔笑讨好,也能堂堂正正的活着,这在外面更不可能,可在柳州就是可以,如果柳州毁了,我宁愿和它一起死。”

她眼底像是窝着一团火。

一团王吏员熟悉的火焰,在办公室,在街面上,在粮铺前,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,眼底都有这样的一团火。

不是恐惧,而是愤怒。

那是,想要维护最后一块安全之所的愤怒。

王星说:“我不会再逃了,就算柳州会输,城破,敌人攻了进来,我也不会走,死之前,我会拉几个敌人做垫背的。”

王吏员呆呆的。

他在这一刻,突然意识到,身为外来客的阿姐,已经真正成为一个柳州人了。

那他呢?

他还是那个仓皇逃命,失去一个又一个亲人,却什么都做不了,只能继续逃命的孩子吗?

王吏员如同游魂一般的回到了家。

这是个很普通的二居小院,因为姐弟二人现在收入都还不错,他们租的这个院子不算很小,院子里还种着菜,姐弟俩小心伺候照顾着,现在已经长得绿油油的了。

每天回家的时候,只要看看家里这些蔬菜,王吏员心里就很安心。

他突然一怔。

对啊,家……明明只是个租房,可不知何时,在他心里,这里已经是家了。

这里没有小时候居住的深宅大院那样富丽堂皇,也没有村落里居住时木叉围墙,小院的墙只有一人高,稍微手脚厉害点的小贼都能翻进来,可王吏员一直住的很安心,因为外面24小时都有差役巡逻。

早上,他会起床去外面的食铺买三个包子,一边吃,一边往州署走,眼熟的邻居们也会打招呼,还能看到嬉笑着跑开的小孩子们。

他慢慢走到了屋内,那有一面镜子,柳州镜,比铜镜要清晰一些。

要是放在以前,肯定很昂贵,可现在,至少他们家买起来很划算。

王吏员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他穿着短袖,头发已经剪短了,因为这样更方便,柳州人大多爱干净,如果头发太长洗起来麻烦,太脏的话就不合群了。

他脸色不是以前的黑里透苍白了,勉强有了些血色,变得黑里透红润。

眉目斯文,衣服左上口袋里插着一根炭笔,这是为了方便工作,往后退一下,还能看到书架上的一些书籍,有讲数学的,也有讲化学的,甚至还有一些话本子和食谱。

王吏员下班回来之后,最喜欢对着这些书琢磨,研究研究食谱。

十岁之前他是有钱人家的小郎君,十岁之后,他是流亡路上的流民。

可好像比起以前的那些生活,比起小郎君,王长鹿,他只记得“王吏员”这个称呼。

王吏员后退了一步,又一步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突然明悟。

原来,他也已经是柳州人了。

他发现,自己其实并不想逃走。

从十岁的时候,他就跟着父母一直逃,可灾难从未远离过他。

他还是很恐惧,害怕战争,害怕灾祸。

但这里是唯一的家了。

如果有人想要毁掉他的家,他会和姐姐一样,捍卫到底。

就算他很弱小,他也不想逃走。

而且,弱小,也有弱小的对敌方式——

关于这一点,那位缺牙的同事给了他很好的答案。

王吏员拿起院子里晒着的,属于姐姐的外衫,对着镜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。

嗯……就是脸太黑了,看看能不能在敌人来到之前尽量养白一点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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