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易捏着手机站在便利店门口时,屏幕上林娜的消息还在闪烁。
“城西旧巷,闹鬼公厕,执念强度三级。目标:引渡滞留魂体,吸收执念。”后面跟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,在深夜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突兀。
他啧了声,把手机揣进外套口袋。作为半吊子鬼差,这是他接的第二个任务。
“闹鬼公厕……”他摸了摸下巴,回忆林娜给的附加信息,“传说只在人最需要上厕所时出现,抬头能看见吊死鬼。”
要引它出来,就得先成为“最需要上厕所”的人。
王易转身走进便利店,直奔冷藏柜。临期的牛奶拿了两盒,过期三天的酸奶塞了一罐,最后又抓了袋辣条。收银台的阿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:“小伙子,这牛奶都分层了。”
“没事,我肠胃好。”他付了钱,站在路边就拧开牛奶灌了半盒。酸腐味直冲鼻腔,他强忍着没吐出来,又拆开辣条往嘴里塞。辛辣和酸馊混在一起,喉咙里像烧着团火。
半小时后,效果来了。
小腹先是隐隐作痛,像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拧,接着痛感越来越强,变成了密集的抽搐。王易弓着腰往城西旧巷走,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,每走一步都觉得肠子在打结。旧巷入口的路灯早就坏了,往里走是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墙根堆着没人清的垃圾,馊臭味和他身上的酸腐味混在一起,倒也算“融入环境”。
就在他疼得快要蹲下时,巷深处突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。
那是个公厕的轮廓,灰扑扑的墙,铁皮门,门楣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,勉强能认出“公共厕所”四个字。奇怪的是,他上周踩点时,这里明明只有片拆迁后的废墟。
来了。王易咬着牙想,手指已经攥得发白。
他踉跄着冲过去,铁皮门被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一声,像生锈的关节在转动。门轴上挂着串铁链,随着开门的动作晃了晃,铁链末端的铁环磕在门框上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,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。
公厕里比外面还冷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霉味,还夹杂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,像是血泡在水里泡久了的味道。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,光线打在墙面的瓷砖上,映出一道道深色的水痕——不像雨水,倒像是什么液体从上往下流,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。
一共四个隔间,门都歪歪扭扭地挂着,最里面那间的门是关着的。王易顾不上观察,捂着肚子冲过去,刚要推门,却发现门板上贴着张黄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,边缘已经卷了边,像是被水泡过。
他没心思管黄纸,用力一推。门开的瞬间,一股更浓的腥气涌了出来,还带着点尿臊和腐烂混合的臭味。隔间里的瓷砖墙黑乎乎的,像是被烟熏过,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抓挠过,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。
他反手带上门,插销是坏的,只能勉强卡住。刚站稳,头顶就传来“滴答”一声。
不是灯泡漏水,声音很轻,像是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水珠。王易的脖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提着,不由自主地抬了头。
天花板是水泥的,布满裂纹,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。而在蛛网中间,悬着个黑乎乎的东西。
那是个人。
或者说,曾经是个人。
他穿着件灰扑扑的棉袄,棉袄上全是破洞,露出里面黑黄色的棉絮。脖子上缠着根粗麻绳,绳子一端系在天花板的钢筋上,另一端勒进他的脖颈,把皮肤勒得向外翻卷,能看见下面青紫色的肉。他的头歪向一边,头发像团湿漉漉的乱草,遮住了脸。一条腿微微弯曲,破了洞的裤脚垂下来,离王易的头顶不过一臂远。
刚才的“滴答”声,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水。一滴,又一滴,落在王易的肩膀上,冰凉刺骨。
王易的呼吸瞬间停了。他能感觉到那滴水顺着衣领滑进去,贴在皮肤上,慢慢渗进内衣。那不是普通的水,带着股黏腻感,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腥气——和公厕里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他猛地低下头,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下,咚咚地撞着胸腔。手忙脚乱地想推开门出去,可刚才还能勉强卡住的插销,现在像被焊死了一样,怎么掰都纹丝不动。
“别……别抬头……”他咬着牙念叨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。林娜没说过会这么近,近到能看清对方棉袄上的污渍,能闻到他身上的腐味。
隔间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他的。那脚步声很慢,很沉,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胶鞋在走路,每一步都“啪嗒”一声,踩在积水的地面上。脚步声从第一个隔间开始,慢慢移动,停在第二个隔间门口,然后是第三个。
王易死死捂住嘴,后背贴在冰冷的门板上。他能感觉到外面的“东西”停在了他的隔间外,因为那“啪嗒”声消失了。
紧接着,是抓挠门板的声音。
“沙……沙沙……”
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门外抓挠,声音很轻,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恶意。划痕一道道加深,王易甚至能想象出一只枯瘦的手在外面,指甲断裂,指尖渗血,却还在不停地抓着。
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,落在门板和地面的缝隙上。
缝隙里,有双眼睛。
那是双浑浊的眼睛,眼白黄得像脓,瞳孔是黑洞洞的。它正死死地盯着王易的脚,眨都不眨。
“啊——!”王易猛地抬脚,踹在门板上。门板晃了晃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,外面的抓挠声停了。缝隙里的眼睛也消失了。
他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小腹的疼痛还在,但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,冷得牙齿都在打颤。
突然,头顶的灯泡“滋啦”一声,灭了。
隔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。只有门板缝隙透进来一点微光,勉强能看清周围的轮廓。王易的心跳得更快了,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,还有……头顶传来的“吱呀”声。
是麻绳摩擦钢筋的声音。
他不敢抬头,可脖子像是有自己的意识,又开始向上抬。他用手死死按住额头,强迫自己低下头,视线落在地面上。
地面的瓷砖缝里,渗出来一些暗红色的东西。
不是水,是粘稠的液体,像凝固的血。那些液体慢慢汇聚,在他脚边积成一小滩,然后开始蠕动,像有生命似的,顺着瓷砖的纹路,慢慢向他的鞋子爬来。
王易猛地抬脚,踩在那滩暗红液体边缘。鞋底碾过瓷砖的瞬间,液体像是被烫到的活物,“唰”地缩回了砖缝——可那些渗出来的痕迹还在,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油光,像没擦干净的血。
隔间外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。这次更近,就在门板外,“啪嗒”、“啪嗒”,像是有人把脸贴在门上,呼吸声顺着门缝钻进来,湿冷的,带着股铁锈味。
“要……纸吗?”一个嘶哑的声音问。
王易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。那声音就在耳边,近得像是有人趴在他的肩膀上说话。他猛地侧头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空气,只有门板上的划痕在微微颤动。
“我有纸……”那声音又说,带着点讨好的意味,“新捡的,还干净……”
随着话音,一张皱巴巴的纸从门缝里塞了进来。不是卫生纸,是张硬纸板,上面沾着黑泥和几根枯黄的草,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,和地上的液体颜色一模一样。
王易的胃里一阵翻涌。他想起便利店的过期酸奶和临期牛奶,想起那股酸腐味,突然一阵恶心。可他不敢吐,只能死死憋着,手指抠着地面的瓷砖缝,指甲缝里渗进了灰。
头顶的“吱呀”声越来越响。麻绳摩擦钢筋的声音,混杂着布料拖动的声音,还有……若有若无的呜咽声。那声音很轻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哭,又像是成年人压抑的啜泣,从很高的地方飘下来,钻进王易的耳朵里。
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抬头。
有个声音在脑子里说:就看一眼,说不定已经不见了。
另一个声音在尖叫:别抬头!千万别抬头!
脖颈的肌肉绷得像根快要断裂的弦。他能感觉到头顶的“东西”在动,离他越来越近。破洞的棉袄衣角垂得更低了,扫过他的头发,带着股潮湿的霉味。
“咚。”
一声闷响,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水箱上。王易浑身一颤,借着门板缝透进来的微光看去——水箱的盖子掉在了地上,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水箱。而水箱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。
不是水。那东西很大,在水箱里蜷缩着,偶尔动一下,会撞得水箱壁发出“哐当”声。他眯起眼睛,勉强看清那是一团灰扑扑的东西,像是……一堆破棉絮?
可破棉絮不会动。
那团“破棉絮”突然动了一下,露出一只脚。脚很小,很瘦,脚踝处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,勒痕边缘还沾着点麻绳的纤维。脚趾蜷曲着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