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雷乘坐的,是另一辆专门为他准备的、内部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。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,负责在车里照顾他。
车队,缓缓驶出了阿斯特城堡。
格雷靠在车窗边,回头望着那座他生活了五年的、雄伟的城堡,在风雪中,变得越来越小,越来越模糊。
他有种奇怪的感觉,自己好像……再也回不来了。
前往王都的路,很漫长。
马车在积雪覆盖的官道上,缓慢而颠簸地行驶着。
最初的两天,艾德里安甚至没有进过格雷的车厢一次。他总是骑着马,与车队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,像一个尽职的护卫,而不是一个父亲。
到了第三天,风雪变得更大了。艾德里安才不情不愿地,坐进了格雷的车厢。
宽大的车厢里,只坐着他们父子二人。
壁炉烧得很旺,很暖和。
但空气,却冷得像冰。
艾德里安靠在车厢的另一头,闭着眼睛,似乎在养神。他没有看格雷,也没有和他说话。
格雷蜷缩在角落里,抱着自己的膝盖——尽管他已经感觉不到膝盖的存在了。他偷偷地看着父亲的侧脸,那张曾经让他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全的脸,此刻却像刀削的岩石一样,棱角分明,冷酷无情。
他很想开口,问一句“父亲,我的腿以后会好吗?”,但他不敢。
他怕得到的,是那个他无法承受的答案。
车厢里,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“咯吱”声,和壁炉里木柴的燃烧声。
时间,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一点一点地流逝。
突然,马车的一个轮子,似乎压到了一块被雪覆盖的石头,整个车厢猛地一震。
格雷小小的身体,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掀起,向着对面的艾德里安撞了过去。
他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抓住什么,口中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:“父亲!”
艾德里安睁开了眼睛。
他看到了向自己摔来的儿子。
在那一瞬间,格雷以为,父亲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,伸出他那强壮有力的手臂,稳稳地接住他。
但艾德里安没有。
他只是眉头微皱,身体向后一靠,轻而易举地避开了。同时,他对着车厢外,冷冷地喝道:“稳一点!”
格雷重重地摔在了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。
并不疼。
但他的心,却仿佛在那一瞬间,被摔得粉碎。
他趴在地毯上,抬起头,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。
艾德里安的眼中,没有一丝波澜。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儿子,然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那一刻,格雷终于明白了。
有些东西,比他的腿,断得更彻底。
他默默地,用自己的双臂,支撑着身体,一点一点地,狼狈地,爬回了自己的角落。
他没有哭。
只是将头,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。
车轮,依旧在“咯吱咯吱”地响着,载着他们,驶向那未知的、渺茫的希望,也驶向那注定了的、冰冷的结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