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之后,平乐城外。
给陈渊和柳开阳送行的只有张悬苍和白发老者两人,其他修士并不知晓,那位看似弱不禁风,但手段却格外狠辣,连斩三大妖将、一名元婴的前辈高人,就要离开平乐城了。
这既是因为陈渊性喜低调,也是张悬苍想借陈渊的名号,让经历了兽潮的城中修士凡人,重新振奋起来。
白发老者行事干练,得到张悬苍吩咐后,便命人在城中四处宣扬。
短短三天时间,星火真人的名号已经传遍了平乐城,无人不知,无人不晓。
就连刚刚从各村各寨迁入城中避难的村民,也知道了是城主的多年故交星火真人,救下了平乐城。
这位星火真人虽然没有露面,但一直在城中修炼,再也不用担心兽潮来袭。
平乐城的凡人修士,皆是振奋不已,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后,为了避开两大王族的怒火,他们必须离开生活了几十上百年的地方,迁移至另一座陌生的城池。
数千丈的高空之上,白云在下方悠悠飘荡,张悬苍向陈渊深深一拜:“妖教中人奸诈阴险,又对妖族忠心耿耿,对我人族极端仇视,道友此去,务必小心,在下在星渚城扫榻以待,静候道友佳音。”
陈渊抱拳回礼:“有道友提供的舆图,再得朔夜小友相助,此行应该会颇为顺遂。”
张悬苍目中闪过一丝忧色:“在下与元霆真人、九元上人有过一面之缘,若是道友在妖教之下,无法找到那三株灵草,不若早些回转。”
“向这两位道友求助,也许他们手中,就有道友所需的灵草。”
陈渊目露讶色:“人族大修士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,道友竟然知道这两位道友的踪迹?”
他在复制而来的玉简中,看到过这两个名字,乃是人族的仅有的五名大修士之中,实力较强的两个,也是名声最大的两个。
人族反抗妖族压迫多年,也受到妖族镇压多年,元婴修士就极为少见,大修士更是寥寥无几。
如今为人们所知的大修士,一共只有五人,都是行踪飘渺,踪迹难寻。
这倒不是他们成就大修士之后,就不愿庇护同族,而是为了躲避妖族的追杀。
妖族对寻常元婴修士在贫瘠之地建立的城池,不愿费心费力清剿,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但大修士只要建立城池,却不会手下留情,甚至会几个王族联手,合力围攻。
甚至大修士就算没有建立城池,只是踪迹显露,就会有高阶妖将率人围杀。
妖族极为忌惮大修士的号召力,绝不容许他们建立城池,招纳修士。
久而久之,人族元婴只要成就大修士,就会隐形匿迹,只是偶尔出手,斩杀妖将和妖教长老,或是救下人族修士,或是报复兽潮攻破人族城池之后的大肆屠戮。
其中元霆真人和九元上人,已经成就大修士三百多年,修为高深,屡屡斩杀妖将,甚至还击败过高阶妖将,救下了不知多少人族,德高望重,一向为人族修士敬重。
张悬苍笑道:“平乐城立城三百余年,在人族中也算有些名气,两位道友曾暗中来到平乐城,指点在下修炼,曾留下联络之法。”
“我人族处境艰难,更应守望相助。”
“元霆、九元两位道友若是知晓道友救下平乐城,绝不会吝惜灵草,定会出手相助。”
“不过他们行踪不定,道友怕是要等上几年,才会有回音。”
陈渊心中一动,说道:“道友费心了,奈何陈某伤势无法耽搁,还是先试上一试,告辞。”
他抱拳一拜,分出一缕遁光,卷住柳开阳,往远处飞去,遁光飘渺,很快便消失在天边。
张悬苍和白发老者立在空中,遥望天边,白云悠悠,大日普照,只余风声呼啸。
良久之后,张悬苍忽然轻叹一声,摇了摇头,转身降下遁光。
白发老者紧随其后,眼神中透出几分遗憾之色。
若是这位陈前辈能留下来,也许平乐城就不需要迁移了。
……
千里平川之上,一座青灰巨城如卧龙蟠踞,五丈高的城墙以夯土为芯,外裹三尺见方的青石,石缝间浇灌糯米灰浆,经百年风霜仍棱角如刃。
城头雉堞如锯齿森然排列,每隔百步便耸起一座包砖敌台,台上旌旗猎猎,乃是一面白底金线龙纹旗,随风飘舞,气势雄壮。
城门三重瓮城形如巨闸,铁皮包钉的城门厚达尺余,需十名甲士合力方能推动,城头刻着三个大字——席阳城。
城中道路宽大,以整齐的青石板铺成,道旁沟渠引活水潺潺,水面浮着新摘的柳枝——此乃神教晨时净街的规矩。
街道两侧,坊墙高逾两丈,临街有一扇木门,两侧建有望楼,上有身着皮甲之人,手执长弓。
锐利的眼神不停扫视着来往之人,透着浓浓的警惕,仿佛鹰隼在寻找猎物。
坊内屋舍鳞次栉比,墙壁瓦片都是千篇一律的灰白色,形制几乎没有任何差异,沉闷而又压抑。
只有在每个坊的中心处,才能看到一抹明亮的蓝色。
那是一座蓝色的神庙,占地广大,足有数亩大小,殿宇宏伟。
中心处乃是一尊数丈高的蛟龙雕像,昂首仰天,作势欲飞,似乎是由灵材雕刻而成,散发出一股威严气息。
坊中很是安静,街巷中行人往来,衣着也是灰白色,与墙瓦相同。
都是沉默不语,偶有说话者,也是压低声音,似乎唯恐惊扰了别人。
但其中有一些人,灰白色的衣服上,缀着几条蓝色的丝线,在这个灰白色的世界里,极为夺目。
其他人遇到这些衣缀蓝线之人,都是立刻低下头来,诚惶诚恐地避让到一旁。
而他们脚下片刻不停,对避让之人视若无睹,径直从其身旁走过,仿佛只是经过一棵树、一块石头。
越往城中深入,色彩便越浓烈,坊中的屋舍不再只有灰白色,衣缀蓝线之人也越来越多。
也有人身穿其他颜色的绸衣锦缎,但无论是何种色彩,都缀着细细的蓝线。
街上开始出现一顶顶软轿,由四名轿夫抬着,四面用蓝色丝线绘着简单的龙纹,四周还有穿着灰白色短衣的奴仆,吆喝开路。
无人敢挡在这些软轿面前,有人脚下慢了,未能及时让开。
那些奴仆立刻就挥舞手中藤鞭,重重抽在其身上,抽得他们脚下踉跄,衣衫破裂,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。
但这些被鞭打之人,却无一人敢开口抱怨,甚至不敢发出一声惨叫。
他们强忍住身上传来的剧痛,紧紧咬着牙,连滚带爬地逃到路边,跪在地上。
待到软轿走后,才敢站起身来,口中发出低低的哀叫,继续赶路。
但若是遇到八名轿夫抬着的大轿,这些软轿也要急忙避开,否则对面的奴仆也会毫不留情地挥舞手中长鞭,把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仆役,抽得皮开肉绽。
但来到城池中央后,却不见一顶轿子,也看不到在城中其他地方的尊卑贵贱。
在一个巨大的广场上,无论是穿着一身灰白色粗布短衣、面目黝黑的农夫,还是一身华贵绸缎的贵人,都是缓步而行,来到一尊三十丈高的蛟龙石雕面前,三跪九叩,神情虔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