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除非,你能让它飞起来。”
周振华的话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没有激起任何回响,却像一枚深水炸弹,在李国栋和庞清泉的心湖中引爆。
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周振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他转过身,迈开步子,走向车间大门。他的背影一如来时那般笔直,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。他没有回头。
沉重的铁门被他拉开,又重重地关上。
“哐当——”
那一声巨响,彻底关上了希望。
“他妈的……”庞清泉的嘴唇哆嗦着,憋了半天,只挤出这三个字。他一屁股坐倒在旁边的工具箱上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。
李国栋扶着观片灯箱的边缘,身体微微颤抖。他不是气的,也不是怕的,是绝望。
“他不是在给我们机会。”李国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,“他是在给我们一个陷阱,一个当着全厂人的面,让我们自己走进死路的陷阱。”
他抬起头,看着那架静静停放的歼5。“让它飞起来?带着一道随时会断裂的主梁?他想看什么?看我们机毁人亡吗?这样,裁撤207车间,就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有异议了。”
庞清泉把脸埋在粗糙油腻的双手里,瓮声瓮气地说道:“杀人诛心……这就是厂党委的决定……杀人诛心……”
希望的小火苗,在刚刚燃起时就被一盆冰水浇得一干二净,连一缕青烟都没剩下。
这架飞机就是一口棺材。周振华亲手给他们指了进去,还要求他们自己把棺材盖钉上。
杜宇泽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
李国栋和庞清泉的绝望,像寒流一样包裹着他。他能理解。从任何一个正常的角度来看,周振华的这个要求,都不是机会,而是羞辱,是阳谋。
让一架存在一级结构损伤的飞机上天,这在任何国家的航空条例里,都是绝对禁止的。
但是……
杜宇泽的大脑,却在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速度运转。
他不是在想周振华的动机,也不是在感受那份绝望。他在分析一个可能性。一个疯狂的,绝无仅有的可能性。
周振华最后那句话,指向了这架飞机。
他说了“它”,而不是“歼5”。
一字之差,天壤之别。
杜宇泽闭上了双眼。
【系统,基于现有条件,目标:使目标机体(歼5,编号404)恢复飞行能力,并展现出超越原设计的作战潜力。约束条件:现有人员、厂内现有废弃或封存物资。请求生成最优解决方案。】
【指令已接收。正在进行多维度可行性分析……】
【结构强度、气动布局、动力系统、材料限制……分析完成。】
【常规修复方案可行性:0%。政治风险评估:极高。】
【启动“破局”逻辑。生成非常规魔改方案……方案已生成。】
【项目代号:“空中李逵”精简版】
一瞬间,庞大而清晰的数据流冲刷着杜宇泽的意识。那不是一行行文字,而是一幅幅三维的结构图,一张张复杂的力学分析云图,一份长得吓人的物料清单。
杜宇泽猛地睁开双眼。
“老李,庞哥。”
他的称呼,让沉浸在绝望中的两人同时抬起了头。
“我们不修它。”杜宇泽说道。
庞清泉一脸茫然:“不修?不修怎么飞?用爱发电吗?”
“小杜,别说胡话了。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写检查吧。”李国栋摆了摆手,心如死灰。
“我说,我们不‘修’它。”杜宇泽加重了语气,他走到两人面前,蹲下身,捡起一根刚才庞清泉掉在地上的粉笔。
他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,用力画下了一个简陋的机翼剖面图,中间,是一道代表裂纹的叉。
“按照规程,修复这种裂纹,需要将整个主梁拆解,更换损伤段,再重新进行热处理和无损探伤。我们没那个设备,也没那个时间。”杜宇…泽在裂纹旁边画了一个方框,“所以,我们不碰它。”
李国栋皱起了眉:“不碰它?那载荷怎么传递?”
“我们给它装个‘外骨骼’。”杜宇泽在主梁的上下两侧,又画了两条粗线,“用复合材料板,上下对夹,用结构胶进行冷粘接。让应力绕过裂纹区域,通过我们新加的结构进行传递。”
“复合材料?”李国栋的工程师本能被触动了,“我们上哪儿去找航空级的碳纤维板?”
“7号仓库,角落里那架摔坏的无人侦察机验证机。它的垂尾是全复合材料的。切下来,足够我们用了。”
庞清泉听得一愣一愣的:“用胶水粘?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
“能。”杜宇泽的回答只有一个字,斩钉截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