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是说,这传动轴,就像这铁丝一样,被……被掰断了?”
“对,也不对。”林萧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:金属疲劳。
“你们的眼睛,能看到刀砍斧凿的损伤,却看不到这种损伤。”
林萧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。
“每一次扭动,每一次震动,都会在金属内部,留下你们肉眼看不到的细微裂纹。”
“这些小裂纹,就像蚂蚁啃大坝,一次两次不要紧,千次万次之后,它们就会汇集在一起,最终让最坚固的钢铁,也像豆腐一样脆弱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提高了几分:
“你们只知道照着图纸做,却不知道为何要用圆角过渡,而不是尖锐的直角。因为尖角之处,就是这些裂纹最喜欢聚集的地方!这叫应力集中!”
“轰”的一声,张富安和在场的所有工匠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。
金属疲劳?应力集中?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一扇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大门。
原来,钢铁也有“寿命”,也会“疲劳”!原来,一个不起眼的圆角,竟然蕴含着如此深奥的道理!
张富安激动得浑身发抖,他看着那根断裂的传动轴,再看看黑板上的图,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。
他明白了,他终于明白了!
“还有这个。”林萧指向那个烧毁的活塞,“引擎为何会过热?你们只知道要用水来降温,却不知道,水流得快和流得慢,效果天差地别。”
“水管是粗是细,弯道是急是缓,都会影响降温的效率。这叫热力学和流体力学!”
“至于履带……”林萧拿起一节断裂的履带,“你们只知其形,不知其理。履带销不仅要坚硬,还要有韧性。淬火的工艺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”
“一种材料,不可能完美应对所有情况。所以,我们需要不同的材料,用在不同的地方。这,叫材料科学!”
一堂课,林萧从物理到化学,从力学到热学,将现代工业设计的基础理论,用最直白、最生动的例子,硬生生灌进了这些古代顶尖工匠的脑子里。
整个讲堂鸦雀无声,只有粉笔划过黑板的“沙沙”声,和工匠们粗重的呼吸声。
孙明德站在一旁,从最初的焦躁不耐,到中途的震惊愕然,再到最后的肃然起敬。
战争的胜负,不仅仅在沙场之上,更在这小小的讲堂之中。
陛下的每一次讲解,每一次落笔,都是在为华朝的军队,锻造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。
“陛下……”一个胆大的老工匠颤巍巍地举起手,他负责的是车架的铸造,“那……那大梁上的裂纹,也是因为它累着了?”
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滑稽,引得众人一阵低笑,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。
“问得好。”林萧赞许地点点头。
“你可以这么理解。它不但累,还怕震。所以,我们需要给它装上能缓解震动的东西,就像人穿上厚底的软鞋一样。这叫减震。”
讲到最后,林萧扔掉粉笔,环视着一张张或激动、或迷茫、或狂热的脸。
“图纸,只是告诉你们做什么。而朕今天教给你们的,是让你们明白为什么这么做。”
“从今天起,格物院增设三个学部:材料科学、工程力学、热能动力。张富安,你兼任三部总长。”
“朕不要你们再去复制图纸。朕要你们,以这些理论为基础,去分析问题,解决问题,最后,去超越图纸!去给朕造出不会疲劳,不会中暑,跑得比马还快的真正陆地之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