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长峰躲在废弃的烽火台里,用望远镜盯着远处的边境检查站。三天了,他像只惊弓之鸟,不敢靠近任何有时间标记的东西——手表会倒着走,手机显示的日期每天都在重复血月那天的数字。
烽火台的石壁上刻满了字迹,最深处的划痕是1987年留下的,笔画间还残留着青铜粉末。赵长峰用指甲抠下点粉末,凑近鼻尖——和铃铛上的锈迹味道一样。
“它们怕铁器。”阿古拉老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,吓了他一跳。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烽火台门口,身上的藏袍沾满沙砾,“尤其是沾过阳气的铁器。”
赵长峰摸向腰间的配枪,枪管上还留着他的体温。“您怎么找到我的?”
“跟着沙子走。”老人指向地面,烽火台里的沙粒正朝着赵长峰的方向汇聚,“被标记的人,走到哪都会留下沙痕。”
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咳出的痰里混着细小的青铜碎片。赵长峰这才注意到,老人的手指正在沙化,指节处露出金属般的光泽。
“当年我爷爷是守碑人。”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层层打开后露出块残缺的石碑,“他偷偷记下了破解之法,说要打破循环,得让‘引魂铃’回到该去的地方。”
石碑上的刻痕歪歪扭扭,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。赵长峰认出其中几个符号,和铃铛内壁的人脸轮廓重合。
“血月每三十年出现一次。”老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,“下次就在今晚,错过这次,又要等三十年。”
赵长峰突然明白过来,为什么陈老三说沙子在吃时间——时间对他们来说是线性的,但对沙鬼来说,却是可以循环利用的资源。
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,赵长峰通过望远镜看到,几辆越野车正朝着界碑的方向驶去,车身上印着考古队的标志。为首的男人摇下车窗,侧脸在夕阳下泛着青铜色的光——正是陈老三。
“他们要去挖铃铛。”阿古拉老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“快阻止他们,不然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。”
烽火台突然剧烈摇晃,石壁上的字迹开始渗出沙粒。赵长峰抓起石碑碎片冲向门口,回头时,老人已经化作堆沙砾,在风中聚成个模糊的符号,然后彻底消散。
越野车在戈壁上留下蜿蜒的车辙,赵长峰紧追不舍。他看到考古队员们正围着界碑挖掘,铁锹碰撞到硬物的声音在旷野里格外刺耳——他们挖到了那片青铜铃铛阵。
陈老三站在阵中央,高举着枚最大的铃铛,血红色的月光正顺着铃铛口往下流,在地面上画出个完整的符号。
“晚了。”陈老三转过头,脸上的皮肤正在剥落,露出底下的青铜骨架,“循环已经重启。”
赵长峰举起配枪,子弹呼啸着穿透陈老三的胸膛,却从背后穿出,打在界碑上迸出火花。那些考古队员同时转过身,每个人的脸都在月光下扭曲,渐渐变成赵长峰熟悉的模样——老王,老张,小李,还有他自己。
铃铛声突然同时响起,震得人耳膜生疼。赵长峰感到皮肤下的铃铛在发烫,像是要冲破皮肉钻出来。他想起石碑上的刻痕,突然明白了破解之法。
“我不是摆渡人。”他嘶吼着扯下脖子上的警徽,狠狠砸向最大的那枚铃铛,“我是警察!”
警徽撞上铃铛的瞬间,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所有铃铛同时炸裂,碎片在空中化作无数光点,像是倒转的星河。赵长峰看到时间在倒流,考古队员变回沙子,界碑上的弹孔渐渐消失,最后,他看到年轻的老王站在雪地里,朝他挥手。
“别回头!”老王的声音穿透时空,“记住今天的日期!”
剧烈的眩晕袭来,赵长峰重重摔倒在地。当他再次睁眼,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。对讲机里传来小李的声音:“赵队,你没事吧?刚才呼叫你半天了。”
他摸向脖颈,那里的符号已经消失,只有道浅浅的疤痕。远处的界碑安静地立在那里,没有裂缝,没有沙粒,只有风吹过经幡的声音。
“没事。”赵长峰站起身,拍掉身上的沙土,“去查查1987年的考古队档案,还有,通知检查站,加强对青铜器走私的排查。”
越野车驶离戈壁时,赵长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界碑。阳光下的沙丘泛着金辉,像是从未被惊扰过。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只是暂时沉睡,就像他口袋里那枚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铃铛,正随着汽车的颠簸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手机突然收到条短信,来自三年前就注销的号码:“长峰,这次换我等你。”
赵长峰握紧方向盘,指节泛白。他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日期——正是三十年前血月出现的那天。
循环,或许从未结束。
赵长峰把车停在边境检查站,看着国徽在夕阳下泛着金光。哨兵朝他敬了个礼,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,胸前的警号末尾是“73”——和老王当年的警号一样。
“赵队,里面请。”哨兵转身带路,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,其中枚铜钥匙的形状,像极了缩小的青铜铃铛。
检查站的会议室里,烟雾缭绕。缉私科的老张正对着地图比划:“最近总有人在界碑附近徘徊,带着些奇奇怪怪的青铜器,说是祖传的。”
赵长峰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铁柜上,柜门上的油漆剥落处,露出个熟悉的符号。他突然想起阿古拉老人的话,那些被沙子吞噬的人,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。
“有没有查到来源?”他给自己点了支烟,火苗映出瞳孔里跳动的光。
“都是同一个村子来的。”老张递过份名单,“瓦窑村,就在戈壁边缘,村里老人说他们祖上是守碑的。”
赵长峰的手指在“瓦窑村”三个字上停顿——这个名字在老王失踪前的最后一份报告里出现过,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牧民点。
深夜的瓦窑村静得可怕,只有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串铜铃,被风吹得叮当作响。赵长峰蹲在祠堂的窗户外,看着里面的人围着供桌跪拜,供桌上摆满了青铜铃铛,中央放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七勇士的合影,但最左侧的人被挖去了,只留下个空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