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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第22章 昏光里的路(2 / 2)

周建刚佝偻的背影,随着她这声抽气,剧烈地颤抖了一下!他猛地转过身!

他想上前,脚步却像被钉死在地上,动弹不得。只能眼睁睁看着,看着那沾着暗红血污的棉球被扔进污物桶,看着医生拿起闪着寒光的针和线……

“忍着点,要缝合了。”医生的声音依旧冷静。

针尖刺入皮肉的锐痛传来!林秀云死死闭上眼睛,身体因为剧痛而绷紧,指甲深深抠进检查床冰凉的边缘。

“呃……”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溢出。

周建刚猛地闭上了眼睛!高大的身躯晃了晃,像是承受不住这无形的酷刑。

林秀云在剧痛中艰难地睁开眼,模糊的视线里,是丈夫捂着脸无声痛哭的、佝偻颤抖的背影。

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委屈、怨恨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,猛地冲上她的心头。比额角的针扎更痛!她猛地别开脸,不再看那个背影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。

“好了。”

医生剪断线头,动作利落地包扎好伤口,“伤口处理完了。现在去缴费,然后拍腰椎片子。”

一张印着红色印章的单子递到了周建刚面前。

周建刚像是被惊醒,猛地放下捂着脸的手。

脸上泪痕纵横,混着油污,一片狼藉。

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,通红的眼睛看向那张缴费单。

“多……多少钱?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。

“清创缝合、破伤风、挂号、还有待会儿的X光片……先交五十块押金。”护士的声音公事公办。

五……五十块?!

周建刚的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,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。

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工装裤的口袋,里面瘪瘪的,只有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和几斤粮票。

他掏出来,摊在掌心,那几张可怜的毛票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寒酸。

他像是被烫到一样,猛地缩回手,将钱死死攥在掌心。巨大的窘迫和绝望,让他佝偻的背脊弯得更低了,几乎要折断。

他不敢看医生的脸,也不敢看检查床上妻子的眼睛,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污泥和血迹的鞋尖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喉咙里像是堵着一把滚烫的沙砾,发出嗬嗬的声响,“我……我回去拿……拿钱……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。

“快点。病人需要尽快检查。”医生皱了皱眉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

周建刚像是得了赦令,猛地转身,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急诊室,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惨白的走廊灯光里,脚步踉跄而仓惶。

林秀云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,看着丈夫那狼狈逃窜的背影,看着他因为掏不出钱而佝偻颤抖的样子,再想到他昨夜那狂暴的一脚和今早那两张刺目的“大团结”……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屈辱、怨恨、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,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。她死死闭上眼睛,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,浸湿了鬓角的纱布。

新风巷深处那间破屋门口,此刻却比医院还“热闹”。

李红梅叉着腰,像一尊门神,堵在歪斜的木门前。

她脸色铁青,胸脯气得剧烈起伏,一双杏眼喷着火,恶狠狠地扫视着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的人群。

“看什么看?有什么好看的?!没见过人做衣服还是没见过人昏倒?都给我散了!该干嘛干嘛去!”

她的大嗓门像铜锣,在巷子里嗡嗡作响。

人群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,但好奇和议论并未停止。

“李大姐,林师傅……真没事吧?刚才周建刚抱出来的时候,那头上……啧啧,吓死个人了!”一个相熟的卖菜婆子凑过来,压低声音问,眼睛却不住地往黑洞洞的门里瞟。

“没事!死不了!”

李红梅没好气地呛回去,“就是累着了!流了点鼻血!瞧把你们一个个吓得!没见过世面!”

“鼻血?”旁边一个嗑着瓜子的中年女人嗤笑一声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,“李红梅,你蒙谁呢?鼻血能把绿布头都染成酱猪肝色?当我们瞎啊?”

她吐掉瓜子壳,眼神瞟向门里,“我说,该不会是昨儿晚上被周建刚打狠了,今儿个又逞强,伤口崩开了吧?啧啧,为了条裤子,命都不要了?值当吗?”

“你放屁!”李红梅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。

她一步跨到那女人面前,手指头几乎戳到对方鼻子上,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,“刘金花!你嘴里再敢喷粪试试?信不信老娘撕了你这张破嘴!秀云那是自己不小心磕的!什么打不打的?你再敢胡说八道,看我不撕烂你的嘴!”

那叫刘金花的女人被她这泼辣劲儿吓得后退一步,脸上挂不住,也拔高了声音:“哟!急眼了?被我说中了?谁不知道周建刚昨儿晚上在院里发疯!那动静大的!马兰花可都听见了!摔盆砸碗的!林秀云今儿个就顶着伤出来,不是被打的是怎么的?李红梅,你也甭替她遮掩!新风巷这地界儿,有啥事能瞒得住?”

“马兰花?!”李红梅的火气瞬间被点燃到了顶点!她猛地转头,刀子似的目光精准地刺向人群外围,那个正缩着脖子、眼神闪烁、想悄悄溜走的干瘦身影。

“马兰花!你个长舌妇!给我滚过来!”李红梅一声暴喝,像平地惊雷。

马兰花吓得浑身一哆嗦,差点绊倒。

在众人目光注视下,她讪讪地转过身,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红……红梅妹子,你叫我干啥?我……我可啥也没说啊……”

“你放屁!”李红梅几步就冲过去,一把揪住马兰花的衣领子,那干瘦的老太婆在她手里像只小鸡仔。

“刘金花说你听见了?你听见啥了?啊?你给老娘一字一句说清楚!说不清楚,老娘今天就把你这身老骨头拆了扔粪坑里去!”

李红梅的眼睛瞪得像铜铃,声音震得马兰花耳膜嗡嗡响。

“哎哟!哎哟!杀人啦!”马兰花杀猪般地嚎叫起来,手脚乱蹬,“李红梅你放手!我……我就是听见他们家昨晚上吵得凶!摔东西!周建刚那嗓门大的……谁知道……谁知道他打没打人啊!我又没趴他们家窗户根底下看!你……你放开我。”

“吵得凶?摔东西?”李红梅揪着她的衣领子不放,声音冷得像冰碴子,“那你刚才跟刘金花嚼什么蛆?说什么秀云被打了?马兰花,我告诉你!秀云额头上那伤,是今天在新风巷自个儿不小心磕门框上磕的,跟周建刚没关系,再让我听见你满嘴喷粪,编排我妹子,看我不把你那点破事都抖落出来!你家二小子去年偷厂里铜线卖的事儿……”

“哎哟我的祖宗!”马兰花一听这个,脸瞬间吓白了,也顾不上嚎了,连忙压低声音讨饶,“红梅妹子!红梅祖宗,我错了,我错了还不行吗?我嘴贱,我胡说八道,林师傅那伤是磕的,是磕的,跟周建刚没关系,我保证,我保证再也不乱说了,你……你可千万别说啊!”

李红梅重重地哼了一声,像扔破麻袋一样把马兰花搡开:“滚!再让我听见一句,看我不扒了你的皮!”

马兰花踉跄几步站稳,屁都不敢放一个,灰溜溜地挤开人群,头也不回地溜了。

刘金花和其他几个嚼舌根的女人,一看马兰花这怂样,也缩了缩脖子,不敢再吱声。

李红梅环视一圈,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众人:“都听清楚了?林秀云的伤,是磕的!谁再敢胡说八道,编排我妹子,编排周建刚,先掂量掂量自己屁股干不干净!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!散了!都给我散了!”

人群被她这泼辣劲儿镇住,虽然还有好奇,但到底不敢再围观,低声议论着,慢慢散开了。

破屋门口终于清静下来。

李红梅喘着粗气,胸口依旧起伏不定。她转身,疲惫地靠在冰凉粗糙的门框上。

刚才骂人的那股狠劲泄去,担忧和心疼又涌了上来。她望着巷子口的方向,那是周建刚抱着林秀云消失的地方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
“红梅姨……”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
是翠翠。她一直没走,缩在门边的阴影里,怀里紧紧抱着那条刚刚做好的翠绿色喇叭裤,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。

“林师傅……她……她不会有事吧?”翠翠的声音带着哭腔,眼睛红肿得像桃子。

李红梅看着这朴实的乡下姑娘,看着她怀里那条在昏光下依旧鲜亮夺目的裤子,心里五味杂陈。

她叹了口气,伸手拍了拍翠翠的肩膀,声音缓和下来:“没事。你林师傅……命硬着呢。医院去了,会好的。”

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裤子上,“这裤子……是你的。拿回去吧。钱……等你林师傅好了再说。”

翠翠却猛地摇头,把怀里的裤子抱得更紧了:“不!红梅姨!这裤子……我不能白拿!林师傅是为了给我做裤子才……才……”

她说不下去了,眼泪又涌了出来,“我……我就在这儿等着!等林师傅回来!我要亲手把裤子钱给她!我……我帮您看着铺子!您要是累了,就去歇会儿!”

李红梅看着翠翠那执拗又惶恐的眼神,再看看她怀里那条仿佛带着林秀云血气的裤子,一股酸楚直冲鼻腔。她没再坚持,只是疲惫地点点头:“行……那你……帮姨看着点。”

她拖着沉重的脚步,走进破屋。里面还残留着浓烈的石灰浆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。

她走到缝纫机旁,看着台板上散落的绿色碎布、剪刀、划粉,还有那两张被遗忘的、刺目的、崭新的“大团结”。

李红梅的目光落在那两张钞票上,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厌恶。她伸出手,不是去拿钱,而是一把抓起旁边那把豁口的大剪刀!

锋利的剪刀豁口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。

她咬着牙,眼神凶狠,像是要剪断什么肮脏的东西,对着那两张簇新的钞票,狠狠地、毫不犹豫地——

“咔嚓!咔嚓!”

两声干脆利落的脆响。

崭新的“大团结”,瞬间被锋利的剪刀豁口拦腰剪断,变成了四截毫无价值的废纸。

李红梅看也没看那散落的纸片,随手将剪刀扔回台板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。仿佛剪掉的不是钱,而是吴宏海和田琳琳那两张令人作呕的、施舍怜悯的脸!

做完这一切,她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颓然地坐在那张缺腿的破板凳上。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,闭上眼睛。破屋里死寂一片,只有她粗重压抑的喘息声。

门口,翠翠抱着那条翠绿欲滴的喇叭裤,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神像,固执地站在那里。

她望着巷子口浑浊的光影,眼神里充满了无边的担忧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。

昏黄的光线,将她的身影和怀中那条鲜亮的裤子,在破败的门框上投下一道长长的、倔强的剪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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