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秋茜将手中针线搁下,端起茶盏抿了两口,抬眼看向陈瑶,正色道:
“人活一世,总不能事事仰仗他人,有些活计,总得自己动手。好比贴身小衣,你总该会做吧?”
陈瑶坦然点头:“表姐说的是,所以我早早就给自己寻摸了个好绣娘。”
这人虽是阴差阳错得来的,既进了她家门,便是她的人了。
秦秋茜闻言,忍不住伸指虚虚点了点陈瑶额头,笑道:“你呀,就不怕王娘子的家人寻来,将她赎回去?”
一旁安静坐着的王阿翠,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笑意,轻声道:“表小姐说笑了,我的家人……怕是巴不得我永不归家,怎会来赎我?”
陈瑶心中了然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秦秋茜侧过头,眼中满是困惑:“哪有爹娘不疼子女的道理?”
“并非爹娘,”王阿翠摇摇头,声音低沉下去,“我爹娘待我如珠如宝,只是……他们去得早。”
她顿了顿,似有千斤重负压在心头,“是我眼拙,错信了人,招来一头忘恩负义的中山狼为夫。”
秦秋茜自知失言,正欲岔开话题,却听王阿翠已缓缓开了口:“我原也是爹娘心尖上的宝贝……”
王富贵夫妇膝下仅此一女,自是千娇百宠,视若珍宝。
老两口心心念念,只待女儿长成,招个本分可靠的上门女婿。
邻居赵家的小儿子,对王阿翠一片真心,两家大人心照不宣,只等阿翠及笄便下聘。
谁知,及笄前月余,王阿翠在城外不慎跌落护城河,被一个落魄书生杨槐救起。
王富贵本想厚赠些银钱,打发他离开。
岂料那杨槐坚辞不受,口口声声说救人时坏了姑娘清誉,定要负责到底。
哪个姑娘年少时没读过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?王阿翠亦不能免俗。
她看惯了邻家哥哥的粗豪直率,乍见杨槐这般斯文儒雅、言辞恳切的书生,心中便生出了别样情愫。
杨槐更是殷勤备至,但凡王阿翠出门,必是鞍前马后,体贴入微。很快,她便沉溺在这书生编织的温柔情网里。
即便爹娘告知,杨槐家中尚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,王阿翠也铁了心非君不嫁。
更在杨槐的甜言蜜语怂恿下,未成礼便与他有了肌肤之亲,珠胎暗结。
事已至此,爹娘纵有万般不愿,也只能含泪应允。
邻家哥哥得知此事,怒不可遏,认定杨槐存心引诱,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。
他一怒之下,将那杨槐狠狠揍了一顿,随即愤然离家,投军去了。
自此,王家与赵家也结下了难解的梁子。
“后来呢?”秦秋茜不知不觉停下了针线,目光紧紧锁在王阿翠苍白的脸上,急切追问。
此时屋内只剩她们三人,早在王阿翠开始追忆时,陈瑶便示意胡禾带走了其他人。秦秋茜也少了顾忌。
“后来……”王阿翠嘴角牵起一抹极凄凉的苦笑,“杨槐‘同意’入赘我家。我本以为……总算寻到了一个可托付终身的贴心人。谁知……”
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仿佛那不堪回首的过往,此刻仍如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。